三勇挑重擔(2 / 3)

可是現在他也見怪不怪了,說:“天龍啊!你說的現象確實存在。不過,上級到底什麼政策?咱們這些老百姓一會兒半會兒的也很難理解透。現在黨風、官風和民風確實存在著許多不盡人意之處,但多年養成的習慣,改掉也不是一朝半夕的容易事。”

王天龍對此有不同的看法,他說:“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隻要動真的,來實的,頭頭抓,抓頭頭,就沒有辦不成的事。如果拿出當年解放戰爭時期,三年打垮蔣介石八百萬軍隊的那股勁來,克服不正之風,可以說是張飛吃豆芽——小菜一碟。”

章英玉也深知官場腐敗的嚴重性,更懂得積重難返的艱巨性。他語重心長地說:“天龍啊!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遏止腐敗,恢複黨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章書記,並非如此。”王天龍今天又開始強起來,振振有詞地說:“解放初期,毛主席批準殺了劉青山、斃了張子善,黨風政風清廉了十幾年,挽救了一大批黨員幹部,黨的威信不僅沒有減,反而大大的提高了。這件事您老比我更清楚吧!”

“那是當然。”他自豪地說,“想當初。——哎,還是少提當年勇吧!”

他不想說,王天龍也沒有問。繼續說道:“俗話說,打鐵首先本身硬。要正民風,首先要正官風、黨風,黨風、官風不正,正民風、社風就是一句空話。如果像當年那樣,哪一級出了問題就追究哪一級的責任。你不知道,就是失職。你沒有管好,就是無能。你沒有管,就是瀆職。失職者免,無能者下,瀆職者判。按法辦事,對那些給錢送‘嬌’綠燈開,頂風作案的缺德官,決不姑息遷就,對那些把廉潔說在嘴上,把執法掛在牆上,吃喝嫖賭的貪贓官決不手軟,就能取信於民,重振黨威,教育大批幹部,挽救部分幹部,才是對幹部的真正關愛,對黨的事業的真正負責。”

王天龍精辟的分析和治國良策打動了他的心弦,動情地說:“天龍啊!現在我們黨正在這方麵努力,通過抓典型、樹榜樣,一定會使黨風好起來。”

一提到抓典型、樹榜樣,王天龍就有一肚子說不完的話:“榜樣的作用是無窮的,六十年代的雷鋒、焦裕碌曾激勵著幾代人健康成長。可現在的榜樣有多少能真正站的住腳?咱村就明擺著一個‘三級人大代表’,能代表誰?這樣的榜樣樹的越多,黨的形象毀的越快,他的負作用更是無窮的。因此,在樹榜樣問題上一定要慎之又慎,寧缺毋濫。‘在一個人身上失去原則性,就會在千百萬人麵前喪失說服力。’”

章英玉心潮起伏,好像又回到了三十多年前學雷鋒,爭做好人好事的年代中。他簡直不大相信,坐在自己麵前的一位普普通通的共產黨員,竟有憂國憂民的寬大胸懷和治黨治國的良策,不能不使他刮目相看。

王天龍卻越說越激動,越說越上勁,一發而不可收。“章書記,還有那些名目繁多的形式主義的各種檢查、評比活動,不僅勞民傷財,還是產生各種腐敗現象的溫床。老百姓稱他們為‘吃喝隊’、‘收包〔紅包〕團’。參加檢查的人個個‘滿載而歸’,而黨的威信卻在各種形式主義的檢查、評比中越來越垮,政府形象每況愈下,不僅敗壞了黨風、政風,還給社會風氣帶來了極壞的影響,百害而無一利,應嚴加禁止。”

二人越談越投機,不知不覺中天開始暗下來。王天龍歉意地說:“章書記,對不起,耽誤了你的休息。”說著站起來。

他一直把王天龍送出大門外說:“天龍,後會有期,等有了時間咱倆再好好的聊一回。”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盡在不言中。

王天龍望著太陽落山時的半邊紅霞,大步向家中走去。他的妻子趙蘭香此時正在院子裏打掃著衛生。五間北屋是磚瓦房,三明兩暗,東邊靠胡同的地方是兩小間一門樓兒,北小間是個簡陋的小客房,南小間是做飯的地方,俗稱火房。最南頭是大門口,正對大門口的是磚砌的影壁牆,正麵畫的山水畫因日久天長,風吹雨淋,已麵目全非。

院子的西南角是廁所,俗稱毛子。它和影壁牆之間是個大亮棚,是放農具、雜物的地方。廁所到北房之間的空閑處是個小菜園。塑料布下的菜種子正在紮根發芽,有的地方把上麵的土層頂的裂了縫兒。

北房和配房的紅磚牆是用白灰膏壘的,紅白分明。門窗口的天藍色油漆,風吹日曬已無光澤,門窗上按的玻璃倒是擦的透明澈亮。

走進北屋,靠北牆的正中間是個大方桌,兩邊放著一對圈椅,桌子後麵放著水泥板的長條幾。特別引人注目的是,板的正中間擺放著一尺高的白瓷的毛主席的半身像,以及掛在正麵牆上的玻璃鏡框中,鑲嵌的毛主席的半身畫像,讓人肅然起敬。

毛主席畫像的兩邊是一幅對聯,也鑲嵌在長條鏡框裏。

上聯是:吃水不忘挖井人

下聯是:幸福全靠毛主席

上麵的橫聯是:毛主席萬歲

靠西邊的窗台下放著一個長方形小地桌和幾個小板凳兒,東邊窗台下放著一個小水缸和臉盆架,木架上放著一個粉底紅花的臉盆。臉盆的底部畫著一條紅色大鯉魚,當你倒進幹淨的白水時,那條大紅魚好像活起來,在盆中光動彈,讓你不忍心把手伸進去。

東裏間屋是王天龍夫婦的臥室,放著一個普普通通的雙人木床和一個大立櫃。西裏間屋靠北牆是個大火炕,冬天往炕洞裏燒一些柴草,大炕就會熱呼呼的,保準暖和不受凍。靠南牆邊的窗台下放著一個寫字台,台麵上有一個自造的簡易台燈,是王天龍的兩個兒子學習的地方。

王天龍的母親今年裏六十八歲,名叫石敏霞。這幾年,王天龍從省城打工回來後,身體才逐漸好起來。她心地善良,勤勞樸實,為自己的兒子當選主任而高興不已。“比他爹強,有出息。”她在心裏誇著兒子。俗話說,人遇喜事精神爽。今天的她就是如此,在火房裏忙這忙那,笑模樣不離臉。她打開蜂窩煤爐子,坐上鍋,添好水,用商量的口氣說:“蘭香,咱今兒個做綠豆小米飯吧!”

“娘,行,你看著做吧!”隨後又囑咐說,“娘,你掏好米歇一會兒吧!等水開了,我下米就行。”

“我不累,這種活我不是幹不了。你整天忙裏忙外的,也幫不了你大忙,做做飯、炒炒菜啥的我還行。天龍他以後成了公家的人了,公事又多,光怕顧不了家了,往後的家務事都壓在你一個人身上,擔子不輕啊!千萬別累壞了。”

趙蘭香是位孝敬的兒媳婦,她理解老婆婆的心意。笑著安慰說:“娘,我年輕四季的,身子骨又壯,沒有那麼嬌氣,常言說出力長力。”

趙蘭香今年四十四歲,她的娘家和胡希能的妻子趙桂芹的娘家是同一個村,即趙家莊人。兩個人的家族關係雖然不近,但一筆寫不出倆字來,都是一個老祖宗。

她的娘家在全村是較富裕的家庭,父親初中文化,在當時也算的上是識文斷字的文化人。有一手好毛筆字,四鄰八家的父老鄉親們誰家有個婚喪嫁娶的大事都找他商量,讓他幫著出出點子、拿拿主意、寫寫畫畫、記個帳薄。特別是逢年過節他是全村最忙的人,請寫對聯、福字的人絡繹不絕,從不嫌煩。每年都要搭進去十幾塊的筆墨錢,也從來不說虧、不叫冤。就是有人給錢他也不要,總是笑嘻嘻的說:“積德行善是修來的福,修橋補路是積來得德。”他德高望重,全村人幾乎沒有不誇得。

趙蘭香的母親雖不識字,但通情達理,對丈夫的善舉從不挑三阻四找毛病。料理家務也是一把好手,家裏經常收拾得有條有理、幹淨利落,從小生活在這樣家庭中的她受益匪淺。初中畢業後,回村參加了集體生產勞動,在生產隊裏也是一位活躍分子,第二年就加入了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

趙蘭香二十三歲那年經趙桂芹的積極介紹,與王天龍相識。在部隊服現役的王天龍身穿嶄新的草綠色軍裝,頭上戴著有紅五星的軍帽,顯的格外英俊、瀟灑。二人一見鍾情,定下了終身,從此二人的信件來往不斷。第二年,她和王天龍在部隊舉辦了婚禮,正式成了沙灣村一名合格的人民公社的好社員。

如今趙蘭香已是兩個孩子的媽媽,大兒子今年十八歲,在縣城一中讀書,是個高才生,和胡希能的千金小姐麗娜是同級同學。小兒子在本村上六年級。樂善好施,尊老敬夫的她幾乎成了娘門兒們心中的偶像。

趙蘭香看到住在胡同南頭的李士明拄著拐杖走進來,就停下了手中的活,熱情地打著招呼說:“李大爺,您老吃飯了嗎?屋裏坐吧!”

“吃了。你家還沒有吃?”

“還沒嘞。等天龍回來一塊吃。”趙蘭香說。

在火房做飯的石敏霞聽到李士明說話的聲音,走出來說:“他大爺,屋裏坐吧!”說著陪著他向北屋中慢慢地走去。

李士明今年七十有餘,解放前他的家庭主要靠給地主扛活維持一家人的生活,是地地道道的貧農家庭。解放後從當民兵開始,到“大躍進”的年代升任沙灣村的民兵連長,在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時期,當選為村黨支部的副書記、村革命委員會的副主任。改革開放後思想跟不上形勢,同老書記一起退下來。最近幾年看不慣胡希能的胡作非為,憋了一肚子的氣。這次村委會換屆選舉時,實在忍不下去了,才積極參與到支持王天龍的行列中。

對王天龍的當選,在他的預料之中。今晚他吃過晚飯高高興興地串門兒來,想和王天龍好麼好地拉一拉、談一談。

他來到北屋裏,坐在方桌左邊的圈椅上。王大娘從抽屜裏拿出一盒《迎賓》牌香煙和火柴遞過去說:“他大爺,你自己點著抽吧!”說完又去倒水。

“他嬸子,你就別忙呼了,我剛吃了飯,不渴。”他說著點著煙抽了一口問:“天龍一直沒回來?”

“可不是,散會都多半響了,也不見個人影兒,不知往哪裏去了?”。她說著把一杯熱水放在桌子上說,“他大爺,水熱,你慢慢喝”。說完坐在了右邊的椅子上。

李士明誇讚說:“他嬸子,天龍有出息,不僅是你家的光榮,就連咱這四鄰八家的街坊鄰居也跟著高興、露臉。”

石敏霞聽了心裏熱乎乎的,笑著說:“天龍有今天多虧了鄉親們,是你和鄉親們把他抬上去的,這一點我心裏很清楚,啥時候也不能忘記鄉親們。”

李士明說:“你說的雖然是實話,但也離不開他自己的努力,這叫好人有好報。”然後話題一轉叮囑說,“咱村這麼大,兩千多號人,當主任後肯定事情少不了,家裏的事少讓他操點兒心才是。”

“那是,我剛才還給蘭香說這個事嘞。您老德高望眾,在村裏幹了半輩子,你過的橋比他走的路多,還真得多幫幫他,給他出些點子,別讓孩子走差了道兒。這事就拜托你了,望你不要推辭。”

李士明深情地說:“他嬸子,你說這話就遠啦。天龍是我看著長大的,錯不了事,你就放心吧!可是話又說回來了,要是孩子真有事,我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管嗎?那也對不住四鄰哪!更對不住天龍他爹俺那老夥計,也對不住自己的良心,你隻管放心好了。”

“大奶奶、大奶奶,俺天龍叔回來了嗎?”來人的問話聲打斷了他倆的談話。

趙蘭香一聽聲音就知道是胡占禮來了,頭也沒扭說:“你大叔沒在家,你大嬸子在家嘞。你那個老戰友哇一直沒回來,也不知道幹啥去了?叫人怪悶的慌。”

胡占禮是王天龍的老戰友,關係非同一般,常在一起談政治、聊形勢、拉家常、敘友情,誌同道合,是王天龍家的常客。他笑著說:“天龍嬸,晚來一會兒就想了,他跑不了,當了官也是你的,準叫你下不了崗,靠不了邊兒。”

“你這個沒正形兒的,沒大沒小,拿你大嬸子耍笑,等我見了侄媳婦雪蓮非告你的狀不可,你就等著挨疵兒吧!”趙蘭香說著往外一瞅,發現他旁邊還站著兩個人,沒顧地放下手中炒菜的鐵鏟子,趕緊走出來抱歉說:“對不起,不知你倆來,請多原諒。”然後說:“占禮,你奶奶在北屋和李大爺說話嘞,沒有外人,你領著二位稀客先進去吧!我炒好這鍋菜就過去。”

一股香味撲麵而來,胡占禮說:“嬸子,你炒的啥菜?咋這麼香?也想慰勞慰勞俺的頭兒吧!俺老婆子知道俺選上了官,高興地給俺炒了四個菜,有肉有蛋還有花生米兒,又燙了一小壺熱乎乎的酒兒,說是拍我的馬屁,把我都笑的肚子疼。我逗著她說,‘要是以後拍舒服了繼續上班,拍不得勁兒盡早下崗’。我說完她撅著小嘴笑了,還冷不丁的給我來了一個那個。”他做了一個親吻的動作,把趙蘭香、崔明軒、閆秀榮都逗的捂著肚子笑。

“哎喲。”趙蘭香趕緊向火房屋裏邊走邊說,“光聽你瞎白話了,菜都炒糊了。”

王大娘聽出來是胡占禮的聲音,知道是嬸、侄之間在耍貧嘴、打嘴仗,就沒開門驚動他們。小聲對李士明說:“是占禮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