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敗北之痛(1 / 3)

黨支部書記胡希能現年四十七歲,中下等身材,黑黑的圓圓臉,小眼睛,大鯰魚嘴,說話嗡聲嗡氣的。最近幾年來吃的油水多了,肚子也漸漸地挺起來,體重和十五前相比,不說翻了一番,也增加了一半兒。他親自安排的重複投票的陰謀和破壞選舉的詭計,被選民們識破並挫敗後,偷偷的溜回了自己的家。

他的家位於村的東北麵,原來是第二生產隊辦公開會兼倉庫的大院子,農村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以後,集體經濟迅速衰落,因而此院閑了起來。大約是九十年代初期,他仗著一村之長的特權,拆舊換新變成了自己的家。

大院子東西寬三十六米,南北長二十一米。東、西兩個大門口是對稱的。門寬一米八、門高兩米五,坐進去大約七十厘米。整個大門臉都貼著瓷磚,底層是黑色,上麵是紫紅色,前出牆垛的底部是兩樽石獅圖案。門垛兒的瓷磚是兩幅對聯,字寫的雖然不強,但它是胡大黑的“傑作”,請瓷瓦廠特別燒製的。

上聯是:改革開放帶頭致富

下聯是:發展經濟率先發財

橫聯是:與時俱進

五公分厚的紅鬆板材大門刷的是輕黃色的桐油,據說這種桐油能被木質所吸收而經久不掉,起到保護門板永不腐變的功效。透過桐油,可清晰地看到紅鬆有規則的木紋。兩扇大門分別鑲嵌著三十顆大銅釘,其中有一個較大的中間掛著一個大圓環。為解決大門過重,開、關門不容易的難題,特意在門轉申的上、下兩端按上了軸承,俗稱鋼鈴,以減少開、關門的阻力。

正對大門的影壁牆,鑲嵌著以迎客鬆為主體的山水畫瓷瓦圖案。與此很不相配的是,影壁牆與南牆的夾角處放著一個大鐵籠子,裏麵養著看家護院的大狼狗——“黑背”,整天虎視眈眈地瞅著大門口,一有風吹草動,就“汪、汪、汪”地叫個不停,讓來來往往的好人聽而生厭,望而生畏,經常攪得四鄰八家不得安寧。

走進大院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溜十間整齊的北瓦房。牆麵貼的是底部紫黑色,中腰乳黃色,上部天藍色的瓷瓦。房脊鑲的是金黃色琉璃瓦的二龍戲珠的造型,兩頭是金黃色琉璃瓦獅子含繡球,太陽一照閃閃發光,人們的肉眼都不敢正眼相看。

房前麵的抱廈台兒大約一點五米寬,抱廈台兒上的七根大柱子上,均貼著攀龍圖案的瓷瓦。與此相適應,兩柱之間靠近屋簷處,鑲嵌著雕刻精美的紅鬆木的大嵌板。東西兩麵的配房是平頂,前麵貼的全部是乳白色的瓷瓦。寬門大窗也油漆錚亮。

十間大北屋若從中間分開的話,是相互對稱的兩個大院子。胡希能平時的一切活動都在西邊,東邊五間主要是孩子們住宿玩耍的地方。兩個五間北屋都是明三暗五,即中間三間是通的,兩頭是裏間。加上前麵的抱廈,總跨度達到七點七五米。

兩座北屋的門都開在正中間,門高兩米八,寬兩米六,中間對開門高兩米一,寬一米四,兩邊是屏封。其他四間前邊都是一米八高,兩米一寬的大窗戶。門窗口內按的都是五個厚的大玻璃。

沿著寬三米的八步軟台階,推開兩扇大門走進北屋裏,靠北牆放著的雕刻精巧的防古式大方桌、大方椅和大條幾立刻映入你的眼簾,讓你眼花繚亂、翹指一歎。大條幾後麵的北牆上掛著猛虎下山的油畫,兩邊配有對聯一幅。

上聯是:猛虎下山找溫飽

下聯是:黨員從政尋致富

聽說這幅對聯也是胡希能自己琢磨出來,請一位老先生為他題寫的。

屋內的西北角和東北角分別放著,落地式大鬧鍾和《楊子》牌電冰箱。方桌東西兩側靠北牆對稱放著牛皮包箱的大沙發,沙發前麵放著造型別致的長條茶幾,都是紫紅色的。兩頭裏間屋門的北側靠牆處分別放著兩個單人木質沙發,中間是小木茶幾。東南角的三層玻璃鋼架子上,放著二十五英寸的彩色電視機。架子的二、三層分別放著《TCL王牌》VCD和《奇聲》牌功放機。

緊靠南牆的西邊窗台下麵,放著一溜黃色的木質半截櫃。東邊的窗台下麵不鏽鋼的架子上,放著一個高六十厘米,寬四十厘米,長一百一十八厘米的玻璃磚粘的養魚缸。水中的電動供養機吹著一串串小水泡,各種顏色的大魚、小魚、王八、蝦蟹和叫不上名來的水中動植物,還和往常一樣,在水中的假山、沙石之間自由自在地爬來遊去,卻一點也體察不到落選主人的苦悶心情。

屋頂是高級木紋板裝修的造型別致的高低頂。正中間是梅花型大吊燈,四周是一圈紅、藍、黃三種顏色的小燈。到了夜晚,打開各種各樣的無顏六色的頂燈和壁燈,讓人目不暇接,可與大中城市的舞廳相媲美。

聽說二梁起架結構的落葉鬆大梁,直徑超過零點四米,是用大倒鏈子一點兒一點兒地倒上去的。

胡大黑的家是遠近有名的豪宅大院,沒有出過遠門的鄉下人,把它當作北京城裏的皇宮也不過分。至於這個設計精巧、富麗堂皇的大院子,投資多少錢蓋起來的?除了胡希能的家裏人誰也不太清楚。

回到家中的胡希能一屁股倒在大沙發上,兩個大眼珠子跟死了一樣,一動不動地盯著天花板,腦子裏亂成了一鍋粥。選舉的徹底翻盤是他史料不及的,對他這位坐著飛機吹嗽叭——名聲遠揚(洋)的人來說,落了個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的可恥下場,簡直不可思議。他思前想後,越琢磨越覺著丟人現眼。

變態的心理使他失去了理智和正常的思維方式,把選舉失敗的原因歸咎於外因,而不從自己身上——幾年來的所做所為找根源,總是怨天憂人,作繭自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誤認為別人——王天龍他們暗地裏搗了鬼。因此,對王天龍的不滿和怨恨與時俱增,更加懷恨在心。

“咚——嘎,咚——嘎,……。”從選舉現場傳來的陣陣鞭炮聲震得他耳根發鳴,頭腦發漲。他下意識的從沙發上坐起來,拿過茶幾上的香煙和打火機,左手把煙放進嘴裏,叼著煙卷愣著神。右手抓著打火機,大拇指習慣性的摁了一下,“啪”的一聲,打火機立刻冒出了黃色的小火苗。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直到打火機燙手時,他才醒過神來,舉起打火機,對準叼在嘴中的《石林》牌香煙,深深地吸了一大口,立刻引起劃破皮的臉隱隱作疼。

翻開胡希能的曆史,的確有一段不平凡的經曆。二十八歲進村黨支部、兼民兵連長。年輕有文化,腦子靈轉得快,工作又積極,受到幹部、群眾的好評。後來成了副書記兼村長,是黨支部書記的培養對象。

他抓住老書記思想跟不上改革開放的新形勢,想退下來的機會,和當時擔任夏官鎮黨委書記的楊萬新狼狽為奸,以改選村黨支部為名,提前當上了一把手,成為全縣比較年輕的黨支部書記之一。走馬上任的胡希能正好趕上了全國改革開放,發展經濟的大好形勢,機遇把他推向了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

沙灣村在“文化大革命”時期,是有名的“農業學大寨”的先進單位,也是植樹造林的模範村。集體林木麵積兩千多畝,其中果園五百多畝。八十年代初期,承包到戶的果樹成了全村家家戶戶的聚寶盆、搖錢樹。

隨著全縣果園麵積的不斷擴大,水果出現了供大於求的矛盾,價格下跌,銷售困難。為解決這一難題,胡希能帶頭籌資建起了水果罐頭廠,既解決了群眾賣果難的問題,集體又增加了收入,受到鄉親們的稱讚和縣、鄉領導的首肯。第二年又建了一個酒廠,效益也不錯。從此,他在全縣小有名氣,大會、小會不斷有他的身影。

事業的成功和私欲的膨脹往往是一對攣生兄弟。改革開放的春風使胡大黑一舉成名,也是這股春風的副產品——腐敗的盛行,使他迷失了前進的正確方向。到九十年代初期,羽毛豐滿的他根本不把村、支兩委放在眼裏,大事、小事一人說了算,集體經濟成了他個人的“小金庫”,願怎麼花,就怎麼花,說送誰就送誰,一手遮天,無人敢問。

失去監督的權力,必然導致腐敗,這是一條曆史的規律。名譽、地位、金錢、美女的誘惑使他失去了理智,帶著村委會的婦女主任田翠花,開始了行賄、性賄、買官、買名的斜路歧途。

田翠花是鄰縣田家莊人。二十二歲嫁給沙灣村的胡洪超,因一表人才,又善於交際,被胡希能一眼看中,垂涎三尺。當他組閣時田翠花自然成了村委會婦女主任的首選,從此眉來眼去的很快就被他粘上了,第二年就給她弄了個黨票。

一晃幾年過去了,經胡大黑的精心調教和實踐訓練,無論姿色還是性感能與電影明星相媲美。因而,許多當官的稱呼她“真優美”,而沙灣村的娘門兒們卻叫她“田浪花”。有些領導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同時,也被胡希能的萬能膠粘得牢牢的,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再加上章英玉的牽線搭橋,竭力推薦,九十年代中期胡希能就當上了省、市、縣三級人大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