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白首之約(2 / 2)

她作為平衡者和監督者,生平第一次生出了自己的欲望,她本該可以做得很好,或許是這副軀體太過感性,她也沾染了人的脆弱和動搖,遲疑和不忍。

可是,她竟意外地覺得,這苦澀的滋味不算太壞,因為有苦,她才嚐出了曾經的甜。

她緩緩閉上眸,在夜風拂麵時,仿若回到初見,阿離的外冷內熱,常善的沒心沒肺,方酋,那個眼神專注的少年,永遠隻看向一個人。

她在身體碎裂的瞬間,才發現自己或許隻是愛上了這樣的眼神。

“阿離,” 常善身上黑影流轉,麵上血色迅速地褪去,他焦黑的掌心還在追逐著鍾離的衣袂,可他終究露出皓齒,笑得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我們總算可以再不分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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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的五月時晴時雨,轉眼便換成了烈陽高照的六月。溫榆河上重遊了畫舫,夜晚繁華初上,花燈四燃,沿岸的垂柳上掛滿了許願風鈴,被河麵時起的暖風敲得“叮鈴哐當”。

芸娘推開窗欞,掛上垂帷,將手中素琴擱在窗台,撐首迎接了滿麵月光,身後傳來鳳姐兒嬌滴滴的聲音,“哎喲,我說芸娘,怎麼以前倒沒瞧出來你是個死心眼呢,程公子好歹是個世家侄兒,跟了他不說榮華富貴,一輩子衣食無憂那是板上釘釘的。”

芸娘浸在風裏,拂得鬢發紛飛,她沒有回首,隻說:“媽媽說得對。”

鳳姐兒一喜,拈著絲帕就靠了過來,挨著人香肩說:“想通了?欸!這才是我的好女兒嘛,一棵樹上吊死那都是蠢笨人幹的事,那沈震關在刑部大牢裏,又是犯了這般大錯,雖說有人求情作保,可猴年馬月能出的來!到時候黃花菜都涼——”

“媽媽,” 芸娘拿蒲扇抵在下巴尖上,話鋒一轉,問道:“趙七弦姐姐出殯那日,晉王殿下,” 她垂眸頓了頓,才改口道:“遠空師父去了嗎?”

鳳姐兒想起趙七弦就哀歎不止,這可是她一手調教出來最好的苗子,又能得親王青睞,那可真是春暖閣一朝成鳳的典範。

鳳姐兒一時被帶走了話題,惋惜道:“都是暗閣裏私藏的嬌妾,哪裏能明目張膽地探視,更何況晉王,” 鳳姐兒咳了一聲,不習慣地改了腔調:“遠空大師在無為寺出家前就深染重疾,那身子骨哪裏能扛得住深山路遠,人死萬事休。”

鳳姐兒抬指拿絲帕抹了眼角,“七弦這一世總歸是遂了心願,做了女人中的花魁,又得了世間至頂的富貴,還能與相愛之人相守至死。比起春暖閣多少女人來說,都不枉活這一遭。可憐一場莫名的春疫生生拆散了這對有情人呐。”

“媽媽既然懂愛,” 芸娘拿蒲扇拂去窗紙上的新塵,“就該知道,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她的聲音很輕,輕得被風一吹就仿若能乘風吹到那牢獄的鐵圍欄後,吹進某人的耳朵裏。

“我會等他,等到白頭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