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變發生在一瞬間,白莽幾乎無所察覺,雙腿便如灌了鉛,再也無法邁出一步。他下意識低頭,卻見,不知何時,兩條腿上各多出個人來。
那是兩個四五歲孩童,身形矮矮,體態圓滾滾,帶著孩童特有的憨態可掬,此時,正一人抱著白莽一條腿,像兩條肥胖的毛毛蟲般用力往上攀爬。
這畫麵莫名喜感,卻出現得太過突兀,白莽不由呆愣住,完全反應不過來。
他與秦蓁、白威乃乞丐出身,小小年紀便品嚐過人間疾苦,因此,兄妹三人對孩子有種與生俱來的喜愛和同情。那時候同在京兆府衙供職,不管是白莽,還是秦蓁和白威,隻要領了月俸,都會買些糖果糕點散給貓耳胡同的孩子們、
孩子們見了他們也不怕,嘴裏叫喚著“大莽哥哥、小威哥哥、蓁蓁姐姐”,興高采烈圍過來,嬉笑玩鬧樂作一團。秦蓁和白威年紀尚小、玩心大,便與孩子們爬樹、遛鳥、鑽狗洞,玩兒得不亦樂乎。白莽因年長穩重,又生得高大健壯,隻在一旁瞧著笑,並不參與,便有孩子注意到他,蠢蠢欲動來逗他,見白莽並不生氣,膽子愈發大,索性手腳並用地往白莽身上爬,硬是將白莽當做高山峭壁來翻越攀登。
這種時候,白莽總會好脾氣地當登山柱子,由著孩子們抱腿的、爬背的、扯腰的一哄而上,任性胡為。
那些年日子雖過得清貧,卻很快樂,三兄妹都將貓耳胡同的孩子們當做自己家人,亦把同孩子們玩耍當成享受。或許習慣使然,哪怕是在這溢滿死氣的詭異空間,哪怕對這兩個莫名出現的孩童心存忌憚,白莽的心還是硬不起來。
不欲久留,又怕嚇到兩小兒,他語調輕柔道:“喂,你們是誰家的小娃娃,可是附近紅柳莊的村民?這裏不好玩兒,趕緊回家去找你們爹娘吧。若你們害怕、不識路,也可跟著我先出去,我自會送你們回家。”
這番話說的極為誠懇,兩小兒卻充耳未聞,隻抱緊他的大腿,連頭都未抬一下。
這荒廟乃是一凶地,凶手眼下可能就埋伏在暗處,白莽左臂受傷無法動彈,右手抱著行動不便的淩清影,根本無法騰出手將兩小兒撥拉下去,想了想,他索性氣沉丹田,用力抖動雙腿,想將兩名孩童抖落下去。
哪曾想,抖了幾下,兩小兒卻如同長在了他腿上,竟紋絲不動。而令白莽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明明是兩個四五歲孩童,卻重若千斤,莫說將他們抖落,即便想邁步向前,都抬不起腿來。
想四五歲孩童能有多少重量,即便再胖,哪裏能胖到這種程度?白莽心道不好,忙打起十二分精神。
而兩小兒竟似與他心有靈犀,白莽心中警鈴大作,他們也毫無征兆地雙雙抬起頭來,目光與白莽撞上,還同時咧開嘴角,衝白莽呲牙一笑。
這笑容驚得白莽險些尖叫出聲。因為,呈現在眼前的,是兩張專屬於成年人的臉,隻是這兩張臉又凶又老、奇醜無比,且還長得一模一樣。最讓白莽難以接受的是,在這兩張醜臉咧開的大嘴裏,居然立著兩排野獸般尖銳的獠牙。
不是孩子,這兩個絕對不是孩子,有一瞬間,白莽甚至覺得他們不是人,而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厲鬼。
好在白莽並非普通百姓,他長期行走於京兆府衙,見多識廣,且受義父賈偉傑影響,從小就不懼鬼神,在確信自己並未中毒陷入恐怖迷幻夢境後,白莽迅速冷靜下來。
他憶起一件事。兒時義父最喜歡給他們三兄妹講地方奇聞軼事,說到突厥,總是會提突厥舞娘,而提到南蠻,便少不了吹噓一番南蠻的山水花鳥,及蠱。
南蠻地處叢林,雨水充沛、四季如春,特殊的地理環境早就出特殊產物,譬如花中奇珍曼陀羅,鳥中異品太陽鳥,有花有鳥、溫暖潮濕之地,蟲鼠種類也繁多,再經南蠻人世代鑽研調教,便出現了蠱。
南蠻養蠱術由來已久,在大唐亦不罕見,白莽最為熟悉的便是陰陽怪蛇,這種由特殊環境人為養育出來的特殊蛇種,秦蓁稱之為蛇蠱。而在井中屍一案發生之後,秦蓁曾結合義父講述的那些故事,查閱大量野史散記,居然找到一種匪夷所思到駭人聽聞的東西,人蠱。
說到人蠱,便不能不提魅,因為秦蓁告訴他,人蠱,便是南蠻人用巫術和蟲蠱飼養出來的變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