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過河筏槎,君來幾度(2 / 3)

這隻是李冶情路旅程的開始。這樣的無疾而終,她似乎還沒有怎麼感受到失戀的痛。

道觀之中,本沒有尊卑高下之別。此時的李冶容貌美麗青春依舊,文才卓然。因著她遠揚的詩名,誦經講法的社會交往中,風雅且超凡脫俗的李冶如同耀眼的新星,處處被文人名士競相追逐著。

流連於清靜道觀的文人雅士,一概風雅且富才華。這樣的雅士個個比平常人家的男子突出。況且,李冶是活著的,是一個有思想有感情的人,麵對他們,她怎不心生愛慕?

可李冶是多情的,她的情,情真意切。

原本李冶是無心與閻伯鈞交往的。而且,閻伯鈞官職小,相貌醜陋,僅為打理財政的戶部侍郎。他是道觀的諸多來者中,最不起眼的一個。

閻伯鈞對她的種種示好,李冶也不加理會。在閻伯鈞的麵前,李冶隻應著來人的約,公務性地為人傳道。閻伯鈞來與否,她一概覺得與已無幹,熟視無睹,忙於自己的應酬。

不曾得到的,便是最好的。這是男人的虛榮心,更是男人占有欲的起源。

世人的眼裏,李冶是一朵美麗的花,一隻流連於風月的蝶。就此錯過,此生何甘?於是,借著求仙問道的美名,閻伯鈞索性攜著好友包何,在道觀附近住下了。

閻伯鈞租住的理由是,方便請煉師為其作法,而且還要持續住數日。

這樣近似討好的追求,李冶依舊無動於衷。而且,有時她一連數日不在觀內。

這樣冷漠和若即若離,令閻伯鈞在落寞中暗自思念又欲罷不能。包何不忍,陪他一道欣賞美景的同時,撰詩以示感慨:

南國佳人去不回,洛陽才子更須媒。

綺琴白雪無心弄,羅幌清風到曉開。

冉冉修篁依戶牖,迢迢列宿映樓台。

縱令奔月成仙去,且作行雲入夢來。

——《同閻伯鈞宿道士觀有述》·包何

女人的心總是柔軟的。癡心癡人,還有良苦用心的實際行動,

李冶終究有所鬆動。李冶開始試著與閻伯鈞相處。抱得美人而歸,閻伯鈞終於如願以償了。起初,在李冶的麵前,閻伯鈞極盡溫柔,對李冶萬般體貼。纏綿多情的愛戀使李冶有些容光煥發。他們共賦詩稿、烹茶品茗,且以“妾”、“君”相稱,甚至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

沉浸於新的戀情,李冶卻不曾知曉,這清靜幽雅的道觀山門,在世人的眼裏原是縱情玩樂,向往自由腐化的場所。況且,彼時的道觀,其中的女道士、女煉師可以和來者、公子哥及社會名流隨意談笑、飲酒作樂。道觀,其實隻是一個遮人耳目的香豔港灣。

美色麵前,男人隻是逢場作戲地玩玩罷了,又有幾個當了真的。雖然卑微的李冶已對閻伯鈞以妾自許,可那門第森嚴的閻家人,對這個“有傷風化”的道觀之女,是斷斷不肯接受的。

遠行的船在太湖啟程,閻伯鈞和朱放一樣,也要到外地去做官了。

臨別依依,閻、李二人相對無言。這段不被認可的戀情,本無下文,又何談再見。如果說與朱放的離別是她情感旅程的起點,那多情的閻伯鈞便是她與婚姻歸宿的痛苦決裂。

此時的季蘭,已不再是先前的青澀梅子。對人生、對愛情的認識已逐漸成熟,她渴望有一個溫暖的歸宿。

盡管李冶對閻伯鈞一再交代“離情遍芳草”、“莫學阮郎迷”,不要流連別處的芳草,不要迷戀美色,而將要跨步前行的閻伯鈞也是信誓旦旦地聲稱隻愛她一人,可色字頭上是把刀,她怎能阻止得了時間和空間將遠牽的紅線隨意撕扯。

昔去繁霜月,今來苦霧時。

相逢仍臥病,欲語淚先垂。

強勸陶家酒,還吟謝客詩。

偶然成一醉,此外更何之。

——《湖上臥病喜陸鴻漸至》·李冶

為情而生,李冶以為會有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時日。於是,每個閑暇的時日,她便來到當初他們分別的太湖之畔癡癡地等。太湖水軟,涼風徹骨,早已吹盡了殘留於此的離別情意。

閻伯鈞原本對李冶存有的一絲懷念,在家庭的阻止和彼此山高

水長的遙遠的阻隔中被堵塞得蕩然無存了。信的那端,閻伯鈞由起先的相思、熱情,漸漸變成了敷衍、推托。他的來信不再是款款情話,也不再是滿紙數言。每每收到這樣的來信,李冶的心便一點一點地往下沉。他的久別不歸,對於何日再見亦隻字不提,一切愛戀都在等待中成了過往。惆悵的期盼中,李冶依舊心存一絲念想。她心性張揚,可獨獨在情感的門檻內亂了腳步。和著惆悵的淚,僅一夜的秋雨,寒意便如瘋長的野草在四處蔓延。終於,不堪重負的李冶,便在太湖畔那個他們分別時的客棧裏倒下了。痛,不隻來自身體,更來自心中。她黯然寫下:

情來對鏡懶梳頭,暮雨蕭蕭庭樹秋。莫怪闌幹垂玉箸,隻緣惆悵對銀鉤。——《得閻伯鈞書》·李冶

人來人往,道觀內外關注李冶的人又豈止閻伯鈞一個。閻伯鈞走了,早就垂涎她的賢士們又開始蜂擁而至。情,值幾錢斤量?似真似假的歡笑中,李冶徹底醒悟了。她不再相信人間的情與愛,她將兩次未果的愛情緊緊地包裹了,丟棄於心中最偏遠的角落。香豔中,李冶隻用聲情並茂的詩、極假的歡笑換取來者囊中的銀兩,來維持自己的生活所需。

茶亦能醉人。這樣的醉,不在臉龐、不在眉頭,隻在心底決裂的神往。

閻伯鈞本是懂茶的,於是李冶便也從他的身上學到了些許與茶有關的知識。除此,玉真觀本來就環境清美,向來就有種植茶樹的習慣,故而這裏茶香不斷。

在後來者中,皎然、鴻漸最為殷勤。皎然本為佛門中人,但是他生得英俊瀟灑。還有鴻漸,他雖相貌醜陋,卻鄙夷權貴,不重財富。所以,因了茶的緣故,他們便與李冶時常聚在了一起。

養生、修心、求道、證道、淑惠、厚德、平和、寬仁,一切與茶有關的詞,他們均搜腸刮肚地往李冶的麵前端。目的隻有一個,便是他們要將那傷了的情,從她的心中遠遠地往外扔。

男人無情,本應受到嘲諷。可脆弱時,女人常常會為男人不經意的舉動而感動。

他們隻與李冶滔滔地講述著與茶有關的經理。茶場內,他們時常圍爐詩話,品茗嚐茶。茶中,有濡沫的人生,有豐厚的哲理,還有淡然的處世方式。聽著這樣的開導,李冶的心中糾纏了許久的結被慢慢軟化了。

李冶詩文才學遠在皎然、鴻漸之上。皎然無妻,且英俊瀟灑,身在佛門之中的他是“佛茶之風”、“佛禪一味”的先行者。鴻漸出身貧苦,雖有詩才,但在權貴宦海裏周旋的佛門麵前,他卻自慚形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