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莫怨東風當自嗟(2 / 3)

他們在煙花巷的盡頭見了麵。初次相識,倆人卻聊得甚是投機。此前李億隻是傾慕魚幼薇的

才華,卻不承想她竟還有如此傾城的容貌。後來,這對男女就在溫庭筠的推波助瀾下結了連理。紅綃帳裏,公子多情,黃土隴中,女兒命薄。觥籌交錯的酒宴

上,忘了故鄉裏已有妻室的李億,得意地在人前稱魚幼薇為夫人。

這種突如其來的幸福使得魚幼薇沉醉在了李億的溫柔鄉裏。短短數日之後,她的人和她的心,皆成了李億的俘虜。但她不知道的是,這般的深情,隻是男人貪戀美色時的偶爾放縱。她隻是李億的一個妾,他還未告知家人便納的妾。

金山銀山,換來的依舊是男人的一件衣衫。“麵包”有了,才能輪得到真愛這件事。李億的妻子裴氏,家境殷實,門楣顯赫,是李億的“麵包”。沒有裴氏,就沒有李億所謂的錦繡前程、錦衣玉食。

得知丈夫在京城納了妾,氣急敗壞的裴氏不遠千裏從江陵老家

趕了過來。原配的出現,碎掉了魚幼薇僅僅九十九天的甜蜜時光。從江陵老家趕來的裴氏,不僅帶來了滿腔的恨,還帶來了凶狠的打手。

辱罵、毆打中,魚幼薇被打得措手不及,還以為眼前這個衣著華貴的女人搞錯了。可無論她如何呼喚,圍觀的人群外,不敢抬頭,也不敢睜眼的丈夫依舊無動於衷。此刻,目睹魚幼薇主仆二人落難,沒有一個人肯施以援手。

魚幼薇不懂,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的幸福,怎麼這麼快就碎掉了呢?

而對裴氏而言,魚幼薇是鵲巢鳩占的小三,是她的情感國度裏的侵略者。那寬敞的廳堂,那屬於魚幼薇與李億的“家”,在她眼裏,全是不可饒恕的罪惡。她並沒有錯,她隻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維護自己的婚姻。

打手們毫不手軟,幾乎要置人於死地了。此時的魚幼薇已經遍體鱗傷,她的貼身丫鬟綠翹,有一條腿已經被打殘了。

許久,打手停止了毆打,圍觀的人群一個個散去。撕心裂肺的傷痛中,她看著自己的“丈夫”,那個曾經口口聲聲喚自己“夫人”的李億,乖乖地隨著他的“妻”離去了。

“丈夫”此去,再未回頭。

大江橫抱武昌斜,鸚鵡洲前戶萬家。

畫舸春眠朝未足,夢為蝴蝶也尋花。

煙花已入鸕鶿港,畫舸猶沿鸚鵡洲。

醉臥醒吟都不覺,今朝驚在漢江頭。

——《江行》·魚玄機

她在客棧裏住著療傷,對他還未死心。經多方打聽得知李億身在江陵,心存幻想的她便打點了行裝主動尋了去。

“荒戍落黃葉,浩然離故關。高風漢陽渡,初日郢門山。江上幾人在,天涯孤棹還。何當重相見,樽灑慰離顏。”她臨行前,溫庭筠雖有牽掛,卻不知如何說起,唯有幾首詩句相送。

“水柔逐器知難定,雲出無心肯再歸。惆悵春風楚江暮,鴛鴦一隻失群飛。”時至今日,他還是不肯承認自己對她有情。

孤帆一片,且行且遠。船舫外的風景甚美,可魚幼薇已無暇顧及。她不停地想著她的夫,她想著,如今她尋來了,隻是想求一個結果,問問他,可曾還記得京城的那個魚幼薇?得知了魚幼薇的到來,唯恐裴氏知曉的李億用一番甜言蜜語,將魚幼薇送回了長安鹹宜觀,還許諾她,定會來看她。

“丈夫”的一番甜蜜言語,魚幼薇就這樣信了。魚幼薇來時,道觀裏的梅花開得正好。隻是她滿麵愁容,早已沒了賞花的心情。身在三清界,心葬檀香爐。這樣的結局似乎有些太過悲涼,對才色雙絕的魚幼薇,李億有些於心不忍,也不願就此結束。

可繁華的京城裏滿是裴氏的耳目。李億想見,卻不敢。

鹹宜觀裏心存一念的魚幼薇,不,她現在已經不能再叫幼薇了。踏入此門,便斷了與凡世的塵緣。就連那原有的名姓,也要棄於山門之外。如今的她,法號玄機,魚玄機。

嫋嫋的香,從聖壇中傷感地升起,又在哭泣中朝四周散去。她漫不經心地上著香,又分外用心地癡癡地等。她在等那個曾在人前聲聲地喚她夫人的人,曾向她許諾一定會和自己團聚的那個人。她用手帕拭了拭臉上的淚,卻發現那不是自己的淚。原來,她的臉上早已沒有了淚,這淚隻在她的心中,如同洪水一般滔滔地流。

她循著哭泣聲望過去,原來是一個衣衫襤褸、鬢發紛亂的年邁婦人,一邊傷心地哭,一邊斷斷續續地說,還時不時在狠狠地罵。她罵自己的男人年輕時是如何落魄,而自己是如何用盡全力輔佐幫助他,方才有了現在的富貴生活。而當她的容顏老去,男人卻另結新歡,將她如敝履般丟棄。

又是一段孽緣傷情,魚玄機心想,原來這世上的不幸如此相似。她撫著未愈的傷,蹣跚著為村婦做起了法事。她想為對方開解些什麼,可是自己的往事卻在腦海裏一幕一幕閃現。“一切都隨緣吧,善待了自己,便是善待了他人。”到最後了,魚玄機才在將要燃盡的檀香中向對方如此安慰道。來者哭聲頓止,仿佛有所醒悟。原來,她們同是天涯淪落人;原來,天下的男人皆是這樣的五毒俱全。幸而,現在的她是一身緇衣,遠離紅塵。魚玄機雙手合十,將那位婦人送出了觀門。

今日喜時聞喜鵲,昨宵燈下拜燈花。焚香出戶迎潘嶽,不羨牽牛織女家。——《迎李近仁員外》·魚玄機

觀中的梅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可新近升了官職的李億與裴氏正在春意盎然的揚州濃情蜜意,雙宿雙飛。鹹宜觀如此淒冷,落寞的魚玄機依舊在孤苦中祈盼他的回心轉意。書案前,魚玄機纖細的狼毫筆已空置了許久,厚厚的書也多日不曾翻動。

道觀的來客眾多,可沒有一個是他。

原本,魚玄機是和那些衣衫破舊的人們一般窮,同那些忍受著饑寒的孩子一樣苦。她走到今天,隻是因為恩師溫庭筠的照顧,以及“丈夫”的“施舍”。心有大誌,便竭盡所能。她決定用她的才能教授同她一樣渴求知識的人,教他們簡單的詩詞韻律和處世哲學。這些淺顯的見地,雖不能與學府的士子相媲美,但足以為迷茫的人點一盞知曉事理的明燈。她視窮人為父母,待婢女如姐妹,她還每月定期為窮人布粥送錢。她用自己柔弱的雙手,為窮困的人撐起了一把薄薄的傘。不僅如此,她還在鹹宜觀的大門上貼出了“魚玄機詩文候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