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吳趼人全集.社會小說集.上》(128)(1 / 2)

第十三回 贈盤纏薛蟠仗義試邪術王命舞刀

卻說王威兒帶轉轡頭,仍舊往北而走,走到楊勢子身旁,看看他,早是有九分不中用的了。暗想:“仇是報了,隻是這禍闖的不小,此刻且到那裏去躲一躲呢?”一麵走著,一麵想著,忽見路旁一匹黑驢,在那裏嘶叫,原來就是楊勢子騎的驢。當楊勢子跌下來時,他早就嚇的溜了,走到這裏,被路旁棗樹絆住了韁繩,因此走不動,在那裏嘶叫。王威兒下來,在那馬包裏掏了一掏,卻掏出一吊大錢,並幾塊零碎銀子,又有四五紮手折。打開看時,原來都是楊勢子重利放債的賬折。想他今番不定是到那裏收利錢的,可巧遇見了我,便宜了那些債戶。他今天果然死了,也是他重利盤剝、仗勢欺人的結局報應,也怨不得我了。想罷,便把那手折撕的粉碎,在身邊掏出洋火來,擦個火燒了,道:“憑你不死,也得要遭殃破財。”說罷,取了銀錢,束在身上。那馬包裏的衣服、鋪蓋,卻不敢拿,上驢而去。

這一夜就在懷來驛落店。隻因心中沒有一定去處,耽擱了兩三天,不曾動身。這天忽然喧傳境內出了命案,死者是一個過路客商,被人毆斃,遺下黑驢一頭,馬包一個。由地保報縣相驗,驗得委係因傷斃命。刻下正比差嚴緝凶手雲雲。王威兒聽了,嚇得魂不附體。

即刻算清了客店錢,跨身上驢,亡命的奔逃。出了懷來縣境,方才略略放心。一徑奔出張家口外去。在路又把那驢子賣了幾吊錢做盤纏,在口外流離浪蕩了幾個月。入了山西境內,又由山西折到山東。一路上做了些小負販,倒也還可以將就糊口。

一日到了登州境內,遇見一個販棗子的客人,要招一個夥伴送棗子到煙台去。王威兒就投了他,一路上代他招呼車輛貨物。那客人也姓王,單名一個本字,與王威兒談得投機,不覺自述來曆。原來王本是個武舉出身,山東惲城縣人氏。前幾年和人家打官司,那人家不知用甚麼神通求了一封外國信給那縣官。因此王本非但輸了官司,並且連一個武舉也送在這一案上。恨得他撇了家鄉,出來改了行,做販貨客人。王威兒聽了正與自家同病相憐,也就把自家的履曆告訴他一遍。王本大喜道:“你投了我,恰是著了道。也不瞞你說,我們現在正要辦一件大事,你如果肯入夥,包你立取功名富貴,豈但報仇罷了。”王威兒也歡喜,問是何事。王本對他耳邊唧唧噥噥的說了半天,把一個王威兒樂得手舞足蹈。從此就跟定了王本學些拳棒。

到了煙台,耽擱下半個月,把棗賣給一個南邊客人,販到上海的一切交易都妥了。這一天,發貨上輪船,那客人忽然走來說少了十包棗。王本便叫王威兒同他到輪船上去點貨。王威兒恰才多喝了幾杯,勉強支持著到船上去。誰知到得船上,那客人的夥計,已經點明並不短少。王威兒賭氣便和那客人爭了幾句,又因酒後走到海邊,受了那海風,愈覺得支持不住,便到船頭上找一個沒人的所在,倒下來便睡。及至一覺醒來,那船已經開行多時了。王威兒急的亂跳。船上打手打雜人等,見了這個情形,先說他是賊,不由分說,先把他綁了起來,然後再回買辦。虧得那買辦人甚慈善,聽見這話,便親自問他的緣由。王威兒又把酒醉點貨情由說了一遍。買辦便吩咐好生看著他,到了上海時,再作道理,因此王威兒並不曾受苦。

及至船到上海,船上各人都忙著各司其事,誰還照顧著他,他卻乘人不備,溜了上岸。

果然,上海的繁華與眾不同,不覺看得他目眩神迷,左顧右盼,也不問東西南北,隻揀熱鬧的地方走去。忽然覺著內急,就解了小衣,當路小便。一個巡捕上前喝阻,無奈他已尿了出來,收止不住。那巡捕抓了他便走,王威兒亂嚷道:“你抓我作甚麼?有話好說呀!”說著,還要掙紮。那巡捕舉起手,拍的就是一個嘴巴。此時圍上來看的人不少。王威兒又嚷道:“好打,好打!宣化縣之後,又著了這麼一下。”說著舉起手來,要回敬那巡捕一掌。忽然人叢中走出一個人來,擋住道:“你這漢子不懂事,想是初到這裏的。”王威兒聽得有人招呼,抬頭一看,隻見這人是個上等人的裝扮,又是說的北京口音,以為有了幫手了,便道:“我是從煙台來的,才上岸,不過尿了一泡尿,他便抓我。”那人道:“這是此地的規矩,當街撒尿,不過拉去罰三角小洋錢罷了。你若和他打起來,這事就鬧大了,快別動手。”王威兒道:“我腰裏半個也沒有,拿甚麼給他罰?”那人道:“這不要緊,我給你。”說著在身邊掏出三角小洋錢,交給他,指道:“那裏就是巡捕房,你快跟他進去交了罰錢出來,我在這裏等你。”王威兒答應著,跟那巡捕去了。

看官,你道此人是誰?原來不是別人,正是呆霸王薛蟠。他雖是生得呆頭呆腦,一時義俠起來,卻又十分疏財仗義。他雖是南京人,卻在北京多年,和北京的一班子弟混慣了。到了上海之後,所聽的說話,都是南腔北調的,認真北京口音,難得入耳。今日忽聽得王威兒說的滿嘴京話,不覺心動起來,招呼了他這一下,表過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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