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深夜,廣宗城內。
張角手捏道訣法指,身著玄黃道袍,靜坐蒲團之上。
其身前侍立兩人,同樣著玄黃道袍。神色眉目之間,三人頗有幾分相似之處。
其中一人,正是斷去右臂的張寶,此時神色焦急,躁動不安。
一旁張梁一把抓住他的左手,“二哥,稍安勿躁。大哥今天白日裏,觸動些許氣府,需要靜修恢複。切不可打擾,擾亂大哥心智。”
“這個我自然知道,可是,如今的局勢,遠超出我們起義之初的預想。再這麼發展下去,你我兄弟三人,遲早要走向覆滅敗亡之路。到時候還談什麼宏圖大業、富貴榮華?”
張寶也許是因為被劉虞斬斷一臂,近日裏性格變得狂躁,多少不像往日裏的沉著。張梁隻得耐心勸解,“二哥,放心吧!隻要有大哥在,我太平聖教就不會有那一天的。”
這邊二人的對話,張角就算靜修之中,也是清晰聽到。正自打算從入定中醒來,可突然識海一晃,眼前轉出青山密林之景。
奇峰險惡,飛石登天。
懸崖峭壁附近,一個不第秀才,正不顧自己的安危,涉險攀爬采藥。村中的百姓感染了疫疾,已經死了好多人了。略通醫術的他,必須要采到這深山中吸收了天地精華的草藥,拿回去為村中百姓熬製湯藥解厄。
崖壁太陡峭了,秀才一個沒抓穩,便要墜落峭壁之下。
一碧眼童顏,手執藜杖的老人瞬間出現。抬手一招,便救下了他的性命。
秀才叩拜救命之恩,詢問老者姓名。
老人曰:“吾乃南華老仙也。”
南華老仙說完,便不再言語,轉身就要離去。
那秀才手中攥緊草藥,趕緊再次跪地叩拜。
“仙翁大德,救命之恩沒齒難忘。如今天下疫疾肆虐,眾生飽受災厄。仙翁既有救死扶傷之心,救我一人是救,為何不拯救天下更多的黎明蒼生呢?懇請仙翁渡世救人,天下蒼生之福也!”
老人上下打量秀才,似有猶疑:“天下因果,皆有定數。今日救你,乃是行善積德之因,善心福報之果,因此你命不該絕。老夫早已飄渺絕跡,幽隱山林,早已不再過問凡塵俗事。你既有心,我或可傳你天書三卷,以渡世人。可你一旦接下,自當代天宣化,普救世人為己任。此將為我,與你授道之因。若你得萌異心,妄作私欲,則必遭因果惡報所蝕。你可考慮清楚了?”
秀才緊攥草藥,磕頭如搗蒜,“願承仙翁賜下,渡厄解困,普度眾生,福澤天下為己任。張角若萌異心,他日願死於疾厄絕症,終此因果。”
張角看著眼前秀才和南華老仙對話的情景,恍然間回想起了當初獲得《太平要術》天書三卷的記憶。
看著秀才跪拜在前的南華老仙,突然雙目直視旁觀的張角,“孽徒,矢誌已渝,疾厄叢生,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矢誌已渝,疾厄叢生……”
“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矢誌已渝,疾厄叢生……”
“……報應不爽……”
“……報應不爽……”
……
“啊~”
張角突然抱著自己的頭,瘋狂的大叫出聲,從意識幻境中清醒過來。
張寶、張梁趕緊圍了過來。
“大哥,你沒事吧!”
“大哥,你怎麼了?”
張角摸了摸自己額頭淋漓的大汗,驚魂未定,有的事也並不好與二位兄弟說,直說到:“靜修之中,差點走火入魔,現在已經沒事了。”
“都怪你,都說不要打擾大哥了。”
“沒事!兄弟之間,不要相爭!”張角趕緊恢複了一下狀態,製止了張梁繼續責怪張寶的意思。
“二弟,你的手臂怎樣了,可能找回。若是能找回,為兄自有辦法幫你續接。”
張寶此時哪還有之前的狂躁,對於張角的關心無奈的回複道:“亂軍之中,馬蹄踐踏,早已找不到了。沒了右臂就算了,現在可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今夜傳來消息,潁川黃巾、汝南黃巾兩處大陣,先後敗於了皇甫嵩、朱儁所率的大漢軍隊。汝潁之地,已經被大漢重新控製,現由朱儁領兵繼續肅清我軍殘留勢力,那皇甫嵩已攜五萬大軍北上而來。”
“不僅如此,卜巳、管亥所領的青徐黃巾軍也頻傳敗績,準備撤出東郡,退守山陽。如今盧植雖然被撤換,可前來替換的可是素有西涼鐵騎之稱的董卓,局勢已經到了十分嚴峻的時候了,大哥,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麼辦啊?”
張角看著斷去一臂的張寶,再看了看一旁不做言語的張梁,突然語重深長的說道。
“想當初,為兄舉茂才而不第,不僅是因為沒有深厚的底蘊傳承,還因家世背景卑微而無望。”
張角說著,緩緩起身望向窗外的明月。
“我本已斷了仕途一道的念想,一心研習醫道,解救世人疾苦。”
“卻沒想到能有一天得遇機緣,習得《太平要術》天書三卷之能。”
“我按照約定廣度世人,行善積德,深受百姓擁戴。本以為有了這樣的名聲,可以重拾仕途,可最終還是被這些世家門閥,無情的踩在腳下,肆意踐踏。”
“我兄弟三人,本也是才華橫溢之輩。可這天下,卻沒有能讓我們施展才華報複的一席之地。”
“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比起單純的解救大漢百姓身體一時之疾苦,我太平聖教簡單的施舍粥飯是徒勞的。隻有推翻大漢王朝,革舊立新,重塑太平正道,才是解救這世道的最終良藥。”
“像我們這樣的人,天下數之不盡,也正因為如此,誌同道合的我們彙聚在了一起。”
“有起義未始,就身先赴死的馬元義;有大業未成,而中道崩殂的張曼成、何曼、韓忠等義士……我們為了共同推翻這個製度的目標,建立太平盛世的理想世界,而讓我們義無反顧的走到一起。於是大哥我,憤而砸碎了施舍的鍋,一呼之間,天下百應。”
“大哥我也自此棄醫從戎,哪怕背離初衷使命,哪怕不擇手段,也要帶領大家去抗爭,去創造屬於天下百姓真正的太平世界。哪怕最終失敗了,我也無怨無悔,我也要發出對這個天下不公的抗爭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