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夏天,我們在法國淪陷後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英國各自治領、印度或各殖民地都無法給予我們有力的支援或及時的供應。不斷取得勝利的德軍,不但裝備齊全,後方還有許多繳獲的武器和兵工廠。它們正大批集結,準備對英國作最後的一擊。擁有強大軍隊的意大利已向我們宣戰,一心要在地中海和埃及把我們打垮。在遠東,日本心懷叵測地瞪大了眼睛看著我們,並直截了當地提出要封鎖滇緬公路,以斷絕對中國的物資供應。西班牙已經占領了丹吉爾國際共管區,並要求取得直布羅陀,隨時可能與英國為敵,或請德軍協助它進攻直布羅陀,或架設大炮封鎖直布羅陀海峽的通道。在貝當和波爾多政府統治下的法國,剛剛被遷至維希,隨時有可能被迫向我們宣戰。而在土倫,殘存的法國艦隊也將落入德國人之手。
的確,我們的敵人可真不少。
奧蘭事件以後,各國已經看清了英國政府和英國人民戰鬥到底的決心。然而,雖說英國不存在士氣不振的弱點,可又如何克服那些嚴重的具體困難呢?要知道,英國國內的陸軍除了步槍以外,其他什麼武器也沒有。事實上,英國所有的各型火炮不足500門,中型和重型的坦克不到200輛。那些用來彌補敦刻爾克損失的軍火,工廠要好幾個月之後才製得出。全世界普遍認為英國的末日已經到來,這一點都不奇怪。
極度不安的情緒彌漫了整個美國,其他所有幸存的自由國家也是如此。當時,許多美國人都懷著沉重的心情暗自忖度:為了這樣一種慷慨而無望的感情浪費自己有限的資源真的合適嗎?他們不正該盡心竭力愛護每一件武器,以補救自己疏於備戰的過錯嗎?
不列顛空戰期間,睡在衣櫃中的英國孩子(佚名拍攝)
要撇開這些令人信服、以事實為根據的論點,就需要有非常正確的判斷。美國那位賢明的總統和他的重要官員與高級顧問,即便麵臨第三屆總統大選,也從未對我們的命運和意誌失去信心,英國對他們實在感激不盡。
英國人民具有那種既樂觀又沉著的特質,能用詞語描述它是我的一種光榮,有了這種特質就可挽回頹局。我們英國人,曾在戰前的歲月裏陷入極端和平主義,既缺乏遠見,又沉迷於政黨政治的角逐;疏於防備,卻又漫不經心地涉獵於歐洲事務的中心。這一時刻,我們麵臨著一項任務,要同時清算過去的善良心意和疏忽的安排。對此,我們一點也不感到沮喪。
我們藐視那些歐洲的征服者,寧願血染英倫本土,也不願投降。這必然會在曆史上寫下光榮的一頁。這類故事曆史上有的是,雅典人曾經被斯巴達所征服,迦太基人曾獨力抗擊過羅馬。在過去的史冊上,這樣的記載並不少見——還有好多悲劇根本沒有記載或被人們永遠遺忘,一些英勇、自豪和開明的國家,甚至連整個民族都被消滅,隻有名字留了下來,有些國家甚至連名字也失傳了。
我們島國的地位有其獨特的軍事技術上的有利條件,了解這一點的英國人並不多,而外國人則更少。甚至在戰前那些舉棋不定的年代裏,怎樣在海防以及後來的空防上保持重要設施這一點,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認識到的。不列顛人在英格蘭土地上看到敵人的營火,已經是將近1000年以前的事了。
在不列顛抗戰的關鍵時刻,每一個人的表現都很沉著,寧願豁出自己的性命去決一死戰。這就是我們的心情,全世界無論是敵是友都逐漸認清了這一點。這種心情根據的是什麼呢?那就是隻有用暴力才能解決問題。
那時,我們的命運取決於能否贏得空戰的勝利。德國領導人已經看出,他們能否實現入侵不列顛的一切計劃,完全取決於能否控製英吉利海峽及其在英國南部海岸選定的登陸地點的製空權。無法防禦英國空軍的襲擊,意味著無法進行登船港口的布置、運輸艦隻的集結、航道的掃雷和敷設新的水雷區。完全掌握運輸艦隻和海灘上空的製空權,是德國實現橫渡海峽和登陸的決定條件。因此,最終的結果如何,要看是否能夠摧毀英國空軍和倫敦與海岸之間的機場係統。
英國女王夫婦正在視察空襲後的城鎮房屋
我們現在知道,希特勒曾在7月31日對海軍上將雷德爾說:“如果經過八天的激烈空戰之後,德國空軍還未大量摧毀敵人的空軍、港口和海軍的話,作戰行動就勢必要推遲到1941年5月。”那時要打的就是這樣一場戰爭。
對這場即將到來的實力對決,我個人在心理上毫無畏懼。
我曾在6月4日對議會說:“龐大一時的法國陸軍在幾千輛裝甲車的衝擊下一敗塗地,潰不成軍了。難道文明事業不也能夠由幾千名飛行員用他們的本領和忠心來保衛住嗎?”我又在6月9日對史末資說:“我現在隻看到一條唯一可靠的出路,那就是讓希特勒來進攻,在他進攻的時候摧毀他的空中武器。”這個時機已經到來了。
在法蘭西之戰中,德國對其空軍的使用已經到了極限。和德國海軍在挪威戰役以後的情況一樣,德國空軍需要數周甚至數月的休整。這段時間對我們也是有利的,因為除三個中隊以外,我們所有的戰鬥機中隊都先後參加了歐洲大陸的戰鬥。希特勒沒有想到的是,在法國崩潰以後,英國還是不肯接受和平建議。像貝當元帥、魏剛以及法國許多將軍和政治家一樣,他不理解一個島國單獨具有、不依靠外援的智慧。而且,同這些法國人一樣,他錯誤地判斷了我們的意誌力。我們已經走過了一段漫長的道路,而且從慕尼黑以後學到了不少的東西。
6月間,希特勒在逐漸看清了新的形勢後,便針對這種新形勢作出努力,同時,德國空軍也恢複了戰鬥力,並對他們的下一個任務進行了部署。下一個任務是什麼,這是不言而喻的。希特勒必須進攻並征服英國,否則他就可能麵臨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以及由此產生的難以預測的危險與困難。這樣的可能始終存在:如果在空中戰勝英國,就可使英國停止抵抗。至於真正的侵犯,即使可行,也沒有必要,除非他想要占領這個已經戰敗的國家。
德國空軍在7月初便已恢複了戰鬥力,還進行了整編,被部署在法國和比利時的所有飛機場,準備從那裏起飛進攻,並用偵察和試探性的襲擊來估量將要遇到的抵抗的強弱和規模。直到7月10日,德國空軍才開始進行第一次猛烈的襲擊,通常就把這一天作為不列顛空戰開始的日子。
另兩個有重大意義的日子是8月15日和9月15日。在德國人的攻勢中,還有三個彼此銜接而又互相重疊的階段。
第一個階段從7月10日到8月18日,德國空軍對英吉利海峽的英國護航艦隊和位於多佛爾到普利茅斯之間的英國南部港口進行騷擾,以試探英國空軍的力量,引誘其出戰,並乘機將其消耗殆盡。這樣做還可以使那些被劃作即將入侵目標的沿海城鎮受到破壞。
英國空軍的四架無畏式戰鬥機,圖中的PS-V在1940年8月29日不幸被擊落(達文垂拍攝)
第二個階段從8月24日到9月27日,德國空軍想通過對倫敦進行猛烈、連續的轟炸,以此來消滅英國空軍及其相關設施,從而打開一條通向英國首都的道路,並切斷其與受到威脅的英國沿海各地區之間的聯係。但在戈林看來,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這樣做還可以收到更大的效果,那就是使當時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城市陷入混亂和癱瘓,使英國政府和人民產生畏懼心理,從而屈服於德國的意誌。德國海軍和陸軍的參謀人員一心希望結果如戈林所料。然而,隨著事態的發展,英國空軍並沒有被消滅,而且他們為了毀滅倫敦,就顧不上自己迫切需要的“海獅”作戰計劃了。
接著,當他們對一切都失望了的時候,由於缺少最重要的條件——製空權——而無限期地推遲入侵,就進入了第三個階段,也就是最後一個階段。想在白天空戰中獲得勝利的希望幻滅了,英國空軍仍然精神抖擻,這讓德國人感到頭痛,就連戈林也無可奈何,於是他們在10月開始對倫敦及各工業生產中心城市進行不分地區地狂轟濫炸。
我們應當把9月15日看作最高潮的日子。那一天,德國空軍繼9月14日的兩次猛烈空襲後,集中最大力量對倫敦再次進行白天空襲。
這是此次戰爭中的決定性戰鬥之一,而且和滑鐵盧之戰一樣,也是在周日。那一天我在契克斯。在這以前,我曾到第十一戰鬥機大隊指揮部去過幾次,想要親眼看看指揮空戰的情況,但是那幾次都沒有發生什麼事。不過,今天的天氣似乎對敵人有利,於是我便驅車前往阿克斯布裏奇,到大隊指揮部去。第十一戰鬥機大隊所轄的戰鬥機中隊有25個之多,它負責的地區包括埃塞克斯、肯特、蘇塞克斯、漢普郡以及所有經由這些地方通往倫敦的道路。空軍少將帕克指揮這個與我們命運攸關的戰鬥機大隊已經有六個月了。從敦刻爾克之役開始,所有英格蘭南部白天的戰鬥全都由他指揮,他的一切部署和指揮係統都已達到了最完善的地步。
我和我妻子被帶到距地麵深達50英尺的防彈指揮室去。如果沒有這種地下指揮中心和電話係統,“旋風”式和“噴火”式戰鬥機的一切優越性能都無法得到發揮,戰前在道丁的建議和敦促下,這種係統由英國空軍部設計和建造。不朽的功績應歸於全體有關人員。在英格蘭南部,當時有第十一戰鬥機大隊的指揮部和它所屬的六個戰鬥機駐防中心。正如前麵已經談到的,它們的擔子都很重。在斯坦莫爾的空戰司令部,代表最高統帥部行使職權,但是它明智地把實際指揮戰鬥機中隊的權力交給第十一戰鬥機大隊,而大隊又通過駐紮在各郡的戰鬥機駐防中心控製各個中隊。
戈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