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大魔神
大決戰
紫紅色的靴子,在甲板上一步一步地拖動。血,從靴底粘到甲板上,將一個又一個觸目驚心的猩紅腳印,留在身後。
“葉杏……葉杏……李響……李響!”
喘息著發出的咆哮,像從地獄裏吹出來的冷風,吹遍大船的每一個角落。
金都號失控出海。怒濤之上,萬人敵白發紅袍,狀如瘋魔,手提金瓜銀杆捫天錘,誓要讓那一對一次次欺騙他的奸夫淫婦,付出代價。
他身上的海水已被已被他發力蒸幹,可是海水不潔,那一身大紅的喜服,這時便已褶皺汙穢,不成樣子,而他原本根根透亮的白發,這時也顯得又黯淡,又稀疏。
捫天錘在他身前劃出兩片交錯的雷霆之光,從船頭到船尾,細細的砸過去,絞過去。艙板,船舷、舵盤、貨物、桌子、床鋪……一切的一切,凡被沾上,皆被金光擊碎,銀光絞爛。
“朕是古往今來最悲慘的魔教教主,天上地下最可笑的新郎官!”他大聲咆哮,道,“朕一忍再忍,對你們仁至義盡了!”
在捫天錘劃出的粉碎一切的圈子外,星跳丸擲,正是李響、葉杏、常自在三個人進退趨避。
三人之中,李響和常自在又最受萬人敵關照。李響內傷未愈,常自在一上來先吃了萬人敵暗虧,這時再被萬人敵執著追打,登時逃了個手腳並用,狼狽萬狀——可有一樣,這兩人是七殺元老,反骨骨幹,逃命曆史最為悠久,溜走經驗最為豐富。這船上障礙林立,他二人專心閃避,萬人敵雖實實在在地動了殺心,可是但一時之間,居然還真就不能舉手頭投足,要了他們的小命。
葉杏追在後邊,隻覺心如油煎,不住叫道:“住手,住手!萬人敵,住手!”
“乒乒乓乓”,萬人敵已將這一艘大船,甲板之上的三層船樓搗毀過半,一艘船從船尾至中艙,被敲了個粉碎,中艙到船頭,更砸了個百孔千瘡。甲板上堆著厚達尺餘的碎板木屑,一塊塊船木斷如劈柴,外層刷的黑色桐漆與新裂開的白色茬口黑白交錯,呈現出讓人毛骨悚然的斑駁灰色。
忽然間“喳喳喳”一陣碎響,這船的主桅,受了捫天錘幾下狠的,終於支撐不住,在離甲板五尺的地方,緩緩折斷。碎木紛飛如箭,“砰”然一聲巨響,十餘丈高的斷桅栽入海裏。
那崩出的碎木之中,其中一片巴掌大小,打著旋兒飛出來,被風一吹,“嗖”的拐了一道弧線,正正砸在李響的額角之上。
李響此前苦守義貞,內傷未愈,這時再被天下間最強最猛的高手追打上百招,早就已累得兩眼發黑。勉強能看到萬人敵和捫天錘就不錯了,哪還顧得上這些流彈,被木片削上,登時頭昏腦漲,兩腳絆蒜,“咕咚”一聲摔了出去。
常自在見事不好,向前一撲,就地一個翻滾,來到李響身邊,伸手一拉,李響坐起身來,上邊被打破了額頭,下邊被磕破了下巴。
他們這麼一慢,萬人敵也終於趕了上來。隻見這老者滿眼血絲,氣張須發,掌中捫天錘劈裏啪啦的砸開一切障礙,直撲二人。
葉杏在後邊追來,嚇得心都要跳出腔子了。剛好捫天錘直指前麵,不再亂掄,萬人敵背後疏於防範,急忙和身撲上,一把抱住了他持錘的手臂,叫道:“萬人敵,你饒了他們!”
“朕饒他們,誰來饒朕?”
萬人敵把手臂一振,葉杏立足不穩,斜著飛出七八步遠,“哢”的一聲摔進木片堆裏。
趁此機會,李響被常自在兩手扳在腋下,拚死一拉,向前滑出四尺——“轟”的一聲,捫天錘便在他腳下砸了一個大洞。
“奪妻之恨,朕與你們不共戴天!”
葉杏爬起身來,又氣又惱,又羞又痛,順手從木片堆裏抓起一根四尺長短,杯口粗細的木棒,單手拎起,搶步過來,劈頭蓋臉地往萬人敵頭上打去。
“你給我醒醒!”
她這一下,滿擬要給萬人敵來個當頭棒喝。可是棒到頭頂,看到老人已見稀疏的白發,不由還是心軟。手上稍稍一偏,那木棒便以毫厘之差,掠過萬人敵的頭頂,擦著耳朵,打在了他的右肩上。
一棒觸體,葉杏立覺不對。萬人敵神功蓋世,護體罡氣之強,世所罕見。木棒落下,本該像是打在一個充氣的皮囊上,既不能落實,又反彈之力十足;可是現在她這一棒打得,卻是實實在在,力道十足,還有著說不出的吸力。
“你……你好狠!”
萬人敵驀地痛吼起來。他猛地一轉身,葉杏隻覺得手中木棒一股橫力莫名傳來,不覺一撒手,那木棒便粘在萬人敵的肩上,橫著轉開。
“朕本來不忍心對你下手的……”萬人敵反手扣住肩上木棒,哽咽道,“葉杏,朕嘴上說的凶,但本來是絕不會傷你一根毫毛的。你是朕這一生,唯一一個決定要娶的女子,唯一一個決心一輩子守護的真愛之人!……你是朕的新娘子,今天是咱們的大喜之日……朕心裏說,即便是你再怎麼負朕,即便是你與李響戀奸情熱,要與朕為敵,即便是你已經把朕的心都傷碎了,朕也是隻打李響,不打你……甚至你要打朕,隨都便你打,朕撤了功讓你打……可是……可是你好狠!”
他猛地將那木棒一拔,大聲痛吼中,那木棒下方幾根三寸多長的鐵釘離體而出。萬人敵眼望那幾根血淋淋的鐵釘,垂淚道:“可是,你……你竟真的想殺了朕!你竟真的再也容朕活著了?”
葉杏也嚇得呆了,萬沒料到這順手撿起來的木棒上竟有這樣的利物。
“你幹嗎不瞄準一點?剛才一下打在朕的頭上,一下子鐵釘貫腦,一下子打死了朕,也能讓朕不用再知道你的蛇蠍心腸!”萬人敵在臉上抹了一把,血染半麵,越想越怒,吼道,“你與那世間謀害親夫的淫婦有何區別?你傷透了朕的心!”
他身形一晃,已來到葉杏身前,單手一伸,卡住了她的脖子,將女子高高舉起,吼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朕!”
葉杏給他扼住,兩腳離地兩尺,一點兒氣都喘不上來,哪裏還說得上話來。兩手在他臂上亂打,兩腿踢蹬,卻如蚍蜉撼大樹一般,絲毫無用。
“朕這麼相信你,朕把朕的一切都給你!朕一直到最後都不願放棄你。可是你不知好歹啊,你是把朕的心給扔了啊!朕熱騰騰的一顆心啊!你還給朕!你還給朕!”
葉杏危機,李響隻覺隻覺熱血上湧,也不知哪來的力氣,“騰”一聲便蹦了起來。與常自在一起,一持木漿,一持熟銅棍,衝將上來,圍住萬人敵,“乒乒乓乓”的亂打。
萬人敵罡氣無疇,兩腳如落地生根一般,不動分毫,一個身子隻是給他們任打,兩眼卻片刻不離葉杏。
“你離開朕,朕不怪你!你不懂朕,朕也原諒你。反正朕也習慣了,便是天下人都辜負朕,誤解朕,朕也不怕。可是你怎麼能夠在朕的大喜之日就來殺朕?哪怕是推遲幾天呢?你好狠啊你!朕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你怎麼就這麼下賤?”
一眼看見葉杏身上的喜服,登時失去理智,叫道:“你怎麼還好意思穿著朕給你買的嫁衣?你的心到底是怎麼長的?”伸出左手,一把攥住葉杏衣襟,猛地一扯,“呲啦”一聲,將她的衣襟撕破,露出瑩白的胸膛來。
葉杏兩眼翻白,眼見已經無力掙紮了。
“嗡”的一聲,李響隻覺兩耳轟鳴,五內俱焚,心疼得快要跳出來了。驀地把牙一咬,在萬人敵的頭上敲斷了那根船槳,食指一豎,喝道:“拚了!”
“拚了!”
這兩個字,他是對常自在說的,可也是對自己說的。
這半個多月以來,李響受困於英嫂蒙難之事,自慚自棄,滿腔熱血失卻憑托,整個人都消沉到了極致。中間雖因寡婦充軍一事,激發了他的反彈,以無上怒氣,擊殺了狄天驚……可是在他的心裏,卻還一直一直,有一點陰影,無法消除。
那陰影曾在一瞬間被他的怒氣壓抑,變得很小很小。可是在那之後,卻又重新張開,包住了他,令他無法呼吸動彈;無法對萬人敵和葉杏的結合,說一個“不”字;令他無法嫉妒憤怒;令他無法麵對未來,而終於選擇了遠走出海。
多少次,他想拔拳過去,指著萬人敵大叫:“操你媽的,決鬥!”
可是他卻不能……因為他實在缺乏動手的勇氣!於是他逃,他閃,他叫罵……他在不停地生氣,不停地憤怒,不停地積蓄業火,可卻實在無法爆發——直到這一刻!
直到萬人敵想要殺死葉杏。
——無論如何,葉杏不能死!
直到萬人敵撕破了葉杏的衣服。
——你個老東西,臭流氓!
他要救葉杏……
他要救葉杏!
——誰敢阻擋,他就和誰拚了!
李響一聲吼,張嘴吐出一口黑血。心口鬱結割磨他許久的一口鬱結之氣,隨著這口黑血,猛地吐出。
他一指指天,天上黑雲仿佛受他指力招引,猛地在大船之上彙聚。
他一指落下,海風給他這一指劃破,半空裏發出“噝嗚”一聲嘶吼。
他的指頭端端正正的敲在萬人敵的上臂上,萬人敵隻覺得胳膊一麻,從那一指傳來的熱力如火焰一般,瞬間燒遍他的身體,一切力量仿佛都從他的手臂裏被一下子被抽走了。
也就在這一瞬間,常自在的熟銅棍狠狠砸來,“啪”的一聲,棍梢正中萬人敵的臂彎。萬人敵長聲慘叫,踉蹌後退。
失去憑依的葉杏“撲通”一聲摔下地來,給常自在接了個正著。
“反骨指!”
萬人敵嘶聲痛吼,一條右手軟綿綿的耷拉下來,竟然給這乘虛而入的一棍,打斷了。
“不錯!正是詈天指!”
反骨指六式七招,功法玄妙,一招一式不以巧勝,不以力勝,卻全靠怒火,以及使用者心中的信念催發。心思越堅定,指風越是鋒利,鬱氣越是不平,指力越是無堅不摧。
“不妙!”常自在叫道,“葉杏沒氣了!”
李響正要和萬人敵決一死戰,聞聽此言吃了一驚,回身一看,果見葉杏頸上一道紫痕,臉色青白,沒了氣息。
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李響再也不顧避嫌,兩手一分,食指拇指都分開了,望葉杏兩腋一頂。葉杏受到重擊,身子一挺,胸膈一伸一縮,咳嗽聲中,兩肺這才又開始舒張。
萬人敵嘶聲道:“鄙人指?”
李響豎起手指來,傲然道:“對了!”
“也不過如此!”
萬人敵右臂雖斷,虎威猶存。將左手一圈一轉,已是一記劈空掌打來。隻聽“呼”的一聲,李響三人周圍的空氣都仿佛被壓得要炸開了。一道至剛至強的掌風越過雙方的七八步距離,直撲李響。
身後的葉杏、常自在走動不靈,李響躲無可躲,當下把身子一挺,兩手互扣,食指相抵,筆直地向前一刺,正是反骨指中最為直接,最為有力,最是有去無回的“斷腸指”。
“開!”
“砰”的一聲,掌風與斷腸指撞在一處。罡風四射,卷得四周歲木片亂飛。李響身子一晃,再晃,猛地向後倒飛而起。
場中紅雲翻滾,葉杏已站起身來,伸手扯下身上破碎的嫁衣,隻著中衣,嘶聲道:“萬……萬人敵……咱倆完了!”口中說著,眼中淚珠兒撲簌簌地落下來。
她一心以為嫁給萬人敵這樣強勢無敵的人物,哪承想竟成了如今這般不可收拾。想到自己左選右選,萬中挑一,卻隻是挑來一個瘋子;又想到那樣完美安適的生活,竟不過是漸行漸遠的鏡花水月,不由悲從中來,罵道:“我恨你一輩子!”
李響正要與萬人敵放對,忽聽葉杏這樣說話,不由心花怒放,叫道:“葉杏!”一口氣竟自泄了。回頭來望著葉杏,笑逐顏開,哪裏還有一點點催發反骨指的戾氣?給萬人敵一掌拍來,頓時打在背上,紮手紮腳的飛起來,撲通一聲摔倒在葉杏腳下,爬起來道:“你決定不嫁給他了?”
葉杏卻不能反應,隻呆呆落淚。
等閑人直接挨了萬人敵一掌,脊背怕不給打成十幾塊?卻見李響精神抖擻地爬起來,雖然又磕破了鼻子,直掛下兩道鼻血來,可是似乎比剛才還神采奕奕了些。
原來李響苦戀之中,戾氣深沉,雖不及擊殺狄天驚的那一下,卻也蔚為可觀。方才他一招發出,心既定,指便狠,萬人敵一時大意,硬吃了他嘔心瀝血的兩招,頓時給他破了渾元先天氣,右臂折斷之餘,連內傷也被激發了,以至於劈空掌打中李響,卻已是強弩之末,竟不能傷害他分毫了。
李響見他虛弱,也不敢貿然追擊。發聲喊,拉了葉杏、常自在就跑。可是待要跳水逃走時,卻不由隻叫得一聲苦。隻見天海茫茫,原來他們的大船已不知什麼時候,漂出了碼頭,漂進了深海,遠遠一望,海波萬頃,哪裏有個岸?
狂風呼嘯,那在不知不覺間將金都號送出港口、送進深海的海風,越吹越急,越刮越猛,漸漸地,已經形成一場風暴。
天空蔭翳,鉛雲低垂,大海黑沉沉的,如遭墨染。海麵不安地起伏著,像是一隻正要猛醒的巨獸。
“葉杏……你負了朕……李響……你騙了朕!”
萬人敵怒氣衝衝的咆哮,在轟鳴的風聲浪聲中,仍然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朵。
“轟隆”、“轟隆”,他找不到人,又在砸船了。
李響三人小心翼翼地自萬人敵上方的船樓上跑過,避開了他這一輪的搜尋。
他們在船上已經近三個時辰了,第一個時辰的真火迸濺之後,萬人敵傷重,李響一行得以喘息,索性和他玩起了躲貓貓。這金都號本就龐大,又被萬人敵砸了個腸穿肚爛,現在哪兒和哪兒都通著,李響、葉杏、常自在本都擅長輕身功夫,一俟給他們機會脫離了視線,潛行秘伏,萬人敵再想找著他們,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怎麼光找你們兩個!”常自在頗為不滿。
“名聲累人,冷暖自知。”李響嬉皮笑臉,又和他逗。
葉杏卻咬著牙,一直都不說話。於暗中看著仍穿著喜服的萬人敵,愛與恨、悔與怨、羞與怒,糾葛纏絆,竟不知該如何自處。自從發出那一聲尖叫之後,就一直渾渾噩噩,全是李響在拉著她東奔西走。
海風更急,而天色更暗。金都號雖然早被萬人敵敲斷了主桅副桅,仍被海浪湧動,顛簸搖晃,“嘎嘎”作響。常自在仰麵望天,隻見頭頂鉛雲翻翻滾滾,閃電霹靂猙獰凶惡。不由一愣,道:“要下雨!”
——那雨來得好快!
常自在這邊才一轉頭,瓢潑大雨就已經“嘩嘩”澆下。海中暴雨又與陸上不同,每個雨點落下來,都有銅錢大小,砸得船體嗵嗵作響。敲鼓一般,鼓聲連成一片,反而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甲板上的木板木屑給雨水衝刷,被盡數倒下海去。雨水淋在光溜溜的船板上,反激出一尺來高淡藍色的水霧,在暗青色的天光中,直似給金都號罩上了一層殼子。
在這樣的大雨中,哪裏還能相鬥?大船被砸塌了一大半,也還剩了些樓殼子可以遮風擋雨。四個人上下易位,萬人敵在船樓的三層裏大罵,李響三人則在一層忍著。大家在義貞鎮上時,早聽說過海上風暴的厲害,這時身陷在汪洋之中,心中惴惴,不覺都將恩怨都暫拋在了腦後。
上邊是暴雨,中間是狂風,下邊是巨浪。天色越來越暗,雖是黃昏,卻早與深夜相差仿佛。鐵青色的重雲,吞噬天地一般壓到海上,大海泛出令人作嘔的腥氣臭氣,黑色的水麵像是一幅抖動的巨毯,下邊掙紮著不知名的饑餓巨獸。
破船身顫若漂萍。李響幾個一時被高高拋起,一時又仿佛腳不沾地的向下墜去。
正鬧騰著,忽然那船樓猛地一歪,半邊板壁竟齊根斷裂,向左側翻去,外邊的雨水海水,頓時潑潑灑灑的灌了進來。
原來這一下午萬人敵七進七出,早將這三層船樓,毀了大半,剩下一個五勞七傷的外殼,支撐至今,到底徹底折了。李響等人才聽到“哢哢嚓”一連串的斷裂之聲響起,那三層殘存的船樓就已從根上斷掉,望海中栽去。
李響三人幾乎被從頭上掠過的斷壁刮著,三人一下子暴露在風雨中,沒了遮蔽,口鼻全都被雨糊住。連忙俯身掩頭,這才倒過這一口氣,回頭一看,隻見那船樓已栽進海中,在烏沉沉的海裏,激起小小的一朵白花。
在那白花裏,卻有一個黑影猛地躥了出來。船樓吃水,載浮載沉向遠處漂去,那人影來到船樓邊際,猛地立足停下,團團亂轉。
“萬人敵?”
原來那正是此前在三層上罵陣的魔教教主。他方才在樓上又怒又累,終於坐下調息,豈料船樓驟然斷折,他還來不及出來,就已經也掉進海裏。
他武功非凡,一感受到落水,立刻破壁而出。可是船樓從高處落下,一到海裏就已離船數丈,再給浪一推,離得更遠了。他的功夫便是再高,卻也沒有逆風一躍,跳回大船的三成把握。
葉杏給風雨一淋,清醒了些,一眼看著,已是驚叫一聲。
萬人敵雖與她反目,但畢竟有過婚姻之約,再怎麼見死不救,也是狠不下心來的。四下一望,不遠處斷桅上還纏著一盤纜繩,連忙搶過去拾起,看準萬人敵“嗖”的一聲將繩頭甩了過去。
這時那船樓露出海麵的麵積,還不過數步,那纜繩浸了水,又沉又韌,順風一飄,正落在海中萬人敵七步開外的水裏。萬人敵何等樣人,探身一爪急招,那纜繩如給無形的手抓著,猛地從水裏跳起,鑽入萬人敵手裏。
他的隔空取物功夫,仍是這般了得。葉杏回臂一拉,萬人敵已縱身而起。
李響大為不滿,哼了一聲,轉過身去不想再看。可是這邊萬人敵才一騰空,卻把右臂猛地一拉——他的力量好不霸道,葉杏頓時站立不穩,向前一撞,撞破了本已岌岌可危的一截船舷,一頭向海下栽去。
這邊萬人敵在人在半空,已把繩索脫手扔開。他自己的縱躍之力本就隻是差之毫厘即可上船,這時候經葉杏一拉,自己再一扯,三力合一,頓時綽綽有餘,“噔”的一聲跳上船來。
葉杏撞弦墜海,李響立刻聽見,回頭一看,剛好是她兩腳在船邊一閃而逝!
“葉杏!”
李響大叫一聲,也跟著撲了下去,後邊常自在反應過來,抖手甩出長鞭,將李響雙足纏上。
合當二人不死,先後墜海之際,剛好是大船從一道巨浪上直滑而下。隻見海水上升,大船下降,黏稠的大海撲麵而來。李響瞪眼來尋,忽見水中有蛇影一閃,原來就是方才萬人敵棄下的那根纜繩——連忙一把抓住。
他才一抓住纜繩,“撲”的一聲,自己上半身也已紮進海裏。驀然間雙足上的長鞭拉緊,傳來常自在拉扯的大力,李響從海中倒飛而出,眼前景物一花,已倒撞回船。
他雙足被長鞭纏繞,落回甲板上“撲通”跌倒,可是他在甲板上隻一滾,已將撈起的纜繩搭在肩上,用力一抽,雙臂驟然伸展,肌肉劇痛,纜繩上傳來滯重的拖拉之力,葉杏從船舷邊巨大的水牆裏破海而出,好像被釣上來的一尾人魚,跌落在船上。
大船兀自顛簸,可是卻讓人踏實放心。方才兔起鷹落,雖隻發生在眨眼間,可是李響葉杏卻已在鬼門關裏轉了一遭,隻要三人配合稍不默契,就難免葬身海底的結局。
“大常……”李響心有餘悸,仰天喘了喘,才坐起身來。
卻見風雨之中,常自在的身形晃了一晃,已是一頭栽倒在地。長發紅袍的萬人敵在他身後抬腿一踏,已踩在他背上。
“你把大常怎麼了?”李響手腳發軟,破口大罵,“你他媽的到底想怎樣?”
“嘩”的一聲,一道浪頭爬上船來,漫過他們的小腿,迅速從另一側下去了。
“朕想怎樣?朕不想怎樣!”萬人敵大吼道,“朕隻想告訴你們,敢騙朕負朕的人,朕一定就要他們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