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找你賭第二局。”淩境負手而立，目光炯炯，“今天代表學校，再賭一次，你敢不敢？”
“什麼賭注？”
“我輸了，我給你五百！你輸了，我不要錢，你剃光頭！”
03
如果要給常錚錚14歲時幹過的蠢事列個清單的話，排在首位的，應該就是打賭剃光頭。
打凱宏中學，她是有信心的，以前兩所學校也打過友誼賽，赤孜中學的勝率是100%。所以，她一口就答應了淩境的挑戰。
然而，熱身還沒結束，母親突然趕到學校，抓了個現行，揪著耳朵把她拎離現場。
“媽！你放開我！老孫，你們穩住！一定要贏啊！各位爸爸，我的頭發就托付給你們了……”
常錚錚一通哀嚎，沒有言語能表達她此刻內心的絕望。
比賽結束後，陳小篆一口氣跑到常錚錚家，繪聲繪色地向她敘述了賽況。
淩境帶來的隊伍相當強大，還有兩個一米八幾的家夥，看起來像是凱宏隊的外援。赤孜中學的隊員缺乏訓練，體能跟不上，在球場上拚得彈盡糧絕，最終還是55：62輸掉了這場比賽。
“輸了？”常錚錚低下頭，咣咣往牆上撞，“完了！全完了！”
陳小篆一臉同情：“怎麼辦？你真的要剃光頭？”
“剃！必須剃！”常錚錚咬牙切齒：“那個淩境，他是成心報複我！這一次我要是賴賬，就會落人口實，將來所有輸給我的人都可以反悔了！”
“那，我陪你一起去找Tony師傅？”
“我自己來！省錢！”
她翻箱倒櫃找出一把鋒利的大剪刀，對著鏡子一綹一綹地剪掉了長發，隻剩下最後一層短茬，再用父親的剃須刀仔細刮一遍。前後耗時30分鍾，還蹭破點兒皮。常錚錚像父親過去那樣撕了一角報紙貼在傷口上，照了照鏡子，咧嘴笑了：“真踏馬帥！”
陳小篆在旁邊一直捂著心髒，表情十分複雜。
常錚錚淚汪汪地笑著問：“帥嗎？”
陳小篆嘴一扁，險些哭出聲。
“當年上戶口的時候，我爸給我取了兩個名字，讓我媽選。在鐵男和錚錚之間，我媽睿智地選擇了後者。”常錚錚摸著光溜溜的腦殼，悵然回憶，“現在想來，常鐵男才是我的style啊……”
次日，母親看到她這副模樣，急怒攻心，差點兒沒用飯盒把她掄死。
“教練，是我們沒用……”
孫亦駿跑來道歉，十分羞愧，話說一半就低下了頭。常錚錚倒無所謂，拍拍他肩膀：“加油訓練，下一次爭取打贏凱宏隊，讓淩境那小子脫光了裸奔！”
“那要是輸了呢？誰裸奔？”孫亦駿很不安。
“你負責裸！我負責奔！”
“唉，要是老常教練還在就好了……”
“老常教練”，就是常錚錚的父親，年輕時是一名職業籃球隊員，退役後擔任赤孜中學體育老師，兼校隊教練，那段時間赤孜隊所向披麾從無敗績。可惜上半年他遭遇車禍，腦損傷導致癱瘓，校隊暫時就由他的女兒常錚錚來負責訓練，史稱“小常教練”。
這天放學後，剛踏出校門，常錚錚就一臉晦氣地對陳小篆說：“看，你男神來了！”
陳小篆正色詢問：“我有二十多號男神，請問是哪個？”
“跟我有仇的那個！”
陳小篆抬眼瞧去，發現是淩境站在不遠處，雙手插褲兜，像是特意在等她們，跟上次的前呼後擁不同，這次就他一個人獨自來了。
“他來幹什麼？”陳小篆雙頰緋紅，局促在站在一旁絞手指。
“來看我笑話，看我出醜唄！”常錚錚對淩境怨念很深，大步走過去，停在他麵前，故意抬手摸了摸自己鋥亮的光頭：“托你福，姐更帥了！還想賭第三局嗎？讓你那個一米八的外援爸爸來跟我單挑！姐奉陪到底！”
淩境卻一反常態，笑容可掬：“我有事求你幫忙。”
“幫忙？我能幫上你什麼忙？”
“你不是缺錢嗎？我跟你做一筆交易。”
“什麼交易？”
“今年的全國初中生男子籃球聯賽，十月開賽，冠軍球隊獎金兩萬元。”淩境寥寥幾句，把來意說得簡單明了，“你用我的名字帶隊參賽，無論得第幾名，獎金全歸你，我再另外補你個大紅包！”
常錚錚瞠目結舌，半晌才緩過神來：“你應該找個男生幫忙吧，為什麼找我？”
“男子隊比賽多，裁判都臉熟，隻有你是陌生麵孔，而且球打得好。”
“這……這太冒險了。”
“球隊那邊，我可以搞定，不會有人走漏消息。這次比賽對我意義非常重大，你先考慮一下，明天給我答複。”
04
當常錚錚再找到淩境的時候，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像是分析給他聽，又像是反複說服自己：“我是真的很缺錢……我爸出車禍以後，半年做了7次手術，花光家裏所有積蓄都不夠，還借了很多債……他曾經是一位叱吒賽場的籃球健將，現在卻隻能在床上躺著，動彈不得，這巨大的落差肯定讓他生不如死吧，所以，在恢複期急於求成，剛到康複中心，就因為訓練過量感染了骨髓炎，結果又轉回骨科病房住院……我媽急得都想賣房子了，別說一萬塊錢，就是一百塊，對我來說都算是筆巨款……”
淩境靜靜聆聽，直到常錚錚的聲音越來越低，除了輕歎，什麼都聽不見了。
良久，他才開口：“我……我跟你差不多。”
半晌的沉默，令他嗓音顯略澀啞：“我想參加比賽，和你一樣，也是為了父母。如果我在全國大賽拿到名次，他們一定很高興……”
兩人惺惺相惜，情不自禁，同時朝對方豎起中指，並投去充滿敬意的眼神。
常錚錚：“你的孝心，感天動地啊！”
淩境：“你的家境，也是慘絕人寰哪！”
兩人互相調侃片刻，常錚錚腦筋一轉，答應了他的要求：“我可以幫你。”頓得一頓，又補充：“不過我有個條件！在比賽開始之前，每天的訓練，你都必須要陪我一起完成，不能遲到，不許早退！”
淩境十分警惕：“你對我有什麼想法？先說好，我不喜歡你這型。”
常錚錚衝他翻了個白眼：“我有喜歡的人了！”
“誰？”
“勒布朗•詹姆斯。”
“哈哈，這麼巧，他也是我男朋友。”
“去去去！”
少年少女互懟笑罵，似乎假冒對方身份去參加籃球比賽這麼重大的錯誤，隻是個無傷大體的遊戲而已。
離十月比賽揭幕，隻剩下一個多月的時間。常錚錚練得很猛，淩境叫苦連天。
常錚錚4歲開始打籃球，早已習慣了高強度的訓練，寫字吃飯都是左右手輪換，每天投籃500次、間歇400米衝刺、甚至將球裏裝滿沙子強化腕力……現在她14歲，很多同齡女孩子還在苦練三步上籃，她已經可以混入男子比賽拚搶得分了。
可是，這一切對淩境來說，都太誇張了。
“你是魔鬼嗎！？”
淩境跟在常錚錚身後，跑得氣喘籲籲，滿腹牢騷：“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淩晨四點要來陪你跑步？淩晨四點我應該去看洛杉磯！”
常錚錚噗一笑，不搭理他，徑直跑遠。
淩境彎下腰，雙手扶膝喘息了片刻，站起身來，苦著臉繼續跟上去。
夜晚的露天籃球場，燈光下，活躍著十來個身影，兩組，常錚錚全場跑動，沉聲呼喝、指令。淩境跑動不積極，被她狠狠訓斥了一頓：“場上隻有一個籃球，但有十個人，所以無球能力非常重要！即便持球進攻能力弱，也能通過跑位及傳球來彌補。我男神庫裏，既是勇士隊最主要的持球點，也是無球高手！”
“前兩天，你男神還是詹姆斯……”
淩境嘟嘟囔囔地抱怨著，忽然間怒向膽邊生，狠狠地將籃球砸開：“憑什麼天天讓我陪你練？憑什麼我出錢了，還得出力？”
常錚錚臉色一寒，逼近他：“你來我學校挑戰那天，是誰通知我媽來的？又是誰蓄意算計我，害我剃了光頭？到底是誰這麼未雨綢繆，早就料到我日後要冒充男生，所以提前設計讓我剪掉長發？是誰？嗯？你告訴我，是誰？？”
她咄咄逼人，麵目可怖，淩境被她問得啞口無言。
“淩境，我可以為了錢替你賣命，但你也必須有個贖罪的態度！”常錚錚說畢，嚴厲發令：“把球撿起來！我們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