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下午四點半，放學時間，赤孜中學內外人頭攢動，常錚錚輪起書包，從烏壓壓的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朝校門狂奔。
“喂……你跑反啦……你去哪兒……”
陳小篆腿短，被小夥伴甩得老遠，試圖喊住她，又怕惹人注目，聲音軟綿綿的沒什麼底氣。
“你先走吧！”常錚錚頭也不回，匆匆擺手，“我去掙點零花錢！”
她身高一米七，腿長兩米八，腳步如風，很快消失在校外。
陳小篆氣喘籲籲地停下來，扁了扁嘴，心中感到十分委屈：“你缺多少錢，我可以給你啊……為什麼你寧可去找臭男生，也不找我呢……”
20分鍾後，常錚錚混進了凱宏中學，籃球場上，有許多活躍的身影流連於此。
她轉悠兩圈，目光巡睃，相中了一個男生。
在一群打球男生當中，他話最多，一會兒諷刺對手體毛級犯規，一會兒嘲笑隊友火柴盒彈跳，眉宇之間有股公子哥的傲氣，穿阿迪，戴手表，目測身高178cm，體重不到70kg，正符合她心中的標準。
中場休息時，她湊上前，抬腳踩住他身邊凳子，俯身搭訕。
“喂，帥哥，我注意你很久了。”
那男生一愕，抬頭看見一對大眼睛凝望自己，臉上浮起隱隱得意，矜持地“哦”了一聲，靠在椅背上喝水。
常錚錚微微一笑：“我也練過幾天籃球，打得不太好。”
“這是男人遊戲，你們女孩子，在場外喊喊加油就行了。”
“咱倆單挑，你覺得誰贏麵大？”
“同學，你是在逗我？男生打女生根本不需要技戰術，瞎投幾個籃穩贏的！”
“賭一百！敢嗎？”
“哈？？”
男生麵對突如其來的挑戰，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啼笑皆非地從頭到腳打量了她一遍。這姑娘長得英武高挑，濃眉大眼，穿著一套簡單的白T恤黑短褲，手臂上有微微隆起的肌肉線條。看得出來，她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應該是頗有幾分蠻力的野姑娘。
“怎麼？怕輸？沒錢？”
“我沒錢？開玩笑！”男生哈哈大笑，將手裏的空瓶子一丟，昂然起身，“要是我輸了，我給你一百。但是你輸了，我不要錢，你叫聲爸爸就行！”
附近同學見有熱鬧可看，歡欣鼓舞，紛紛叫好、吹口哨，一時群情振奮：
“淩境，別放水啊！”
“這小妞太狂了，給她點顏色看看！”
也有幾個重色輕友的，大聲為女生應援：“妹子幹他，別怕！”“盡管帶球走步，沒事！我們看不見！”“別讓他貼身防你，當心懷孕……”
常錚錚一抖肩膀，扔下書包，笑眯眯地撿起地上那個籃球，掂了掂，走到三分線前。
淩境徐徐彎腰、張手，做出一個帥氣的防守動作，還刻意朝身前的女生發出一聲不屑的冷笑。誰知他這聲笑還沒哼出鼻腔，對方忽然一個拜佛過人的動作晃過去，背後換手，上籃得分，一氣嗬成。
率先拿下一分，常錚錚第二回合更加囂張，流暢的胯下運球＋歐洲步甩開防守，如同踩著筋鬥雲，閃展騰挪，虎虎生風。等淩境驚覺轉身，隻看到她的馬尾辮在腦後一甩，跳投命中。
第三球，背身單打，常錚錚雖是女孩，但下肢力量極強，碾進內線，單手終結，籃球在她手上就像被黏住了。
“她能單手抓球！”
圍觀者都瞪大了雙眼，無不咋舌。
“本以為她是青銅，結果是個王者啊……”
0：3，淩境慘敗。
“謝了。”
她笑嘻嘻地舉起粉紅色鈔票，對著刺眼的夕陽驗了驗真偽，假裝沒聽見淩境在問她是幾年級的、叫什麼名字，自顧撿起書包，拍拍灰，往肩上一搭，轉頭蹦蹦跳跳地回家去了。
五分鍾，一百塊到手。
之所以來凱宏中學籃球場，是因為，在赤孜中學包括附近的所有野球場，她已臭名昭著。
——大家都叫她“單挑王”，誰敢跟她賭錢？
02
常錚錚在陳小篆家開的餐飯裏吃了晚飯，花一個小時寫完作業，九點半回到家，發現母親坐在桌邊，滿麵疲憊，見了她，倏地將臉一板：“這麼晚才回來，你是不是又去打球了？”
“媽，你不用回來給我做飯。我能照顧自己，你照顧好爸爸就行。”
常錚錚岔開話題。
“你還知道我要照顧你爸？啊？你爸還在住院！我又要照顧他，還要操心你的學習……”母親情緒激動，說著說著，就流下了氣憤的淚水，“下學期就要中考了！我不準你再打籃球！”
常錚錚不吭聲，母親厲聲喝問：“聽到沒有？”
“聽到了。”
母親麵色稍稍和緩，抹了一把淚，揭開桌上的菜罩子：“趁熱，多少吃一點。”
“我晚上在小篆家吃撐了，留明天當午飯吧。”
“那你記得放冰箱。”
母親叮囑幾句，騎上車去醫院了。
第二天，常錚錚照例路過陳小篆家門口，喊著她一起上學，兩人一高一矮，正是最萌身高差。從陳小篆陰沉的臉色，可以判斷出今天有數學課。
常錚錚勾著陳小篆的肩膀，走進校園，一路上不時跟人打招呼，人緣極好。
不遠處，樹後晃出一個穿著凱宏中學校服的男生，用右腳支著自行車，掏出手機，低聲彙報：“老大，你猜的沒錯，就是她！我看見了！”
電話那端，淩境冷笑一聲，施施然收起了手機。
放學後，常錚錚一邊收拾書包，一邊催促班裏的兩個校隊隊員抓緊去籃球館訓練。可那兩個男生都磨磨蹭蹭不願意去，其中一個膽大的，支支吾吾地向她解釋，因為上初三了，家長一直在逼他們全心全意複習，不許再碰籃球。
“學渣就是借口多！我4歲打籃球，照樣考年級前十名！”
常錚錚聽得不耐煩，眼睛一瞪，雙手各揪住一人衣領，硬把他們往球館拖。
那兩人四隻腳不停撲騰，卻掙不脫怪力少女的鉗製，場麵正劍拔弩張，校隊隊長孫亦駿衝了進來，滿臉興奮，氣喘籲籲地報告常錚錚：“凱宏……凱宏中學……來了幾個人，約我們學校打一場挑戰賽！”
“真的？”
常錚錚先是一陣狂喜，然後心內暗暗一驚。
初三年級一開學就在積極備戰中考，所以校隊最近很少打比賽，實戰機會不多，隊員的訓練熱情也逐漸消沉。這個時候，和其他學校來一場激烈的比賽，最能振奮人心。但，為什麼偏偏是凱宏中學呢？昨天她剛混進凱宏中學，還贏了點錢，該不會是對方特意尋仇來了吧？
——不可能，當時沒留下姓名，對方應該猜不到她的身份。
她心懷一絲僥幸，跟著孫亦駿出了教室，直奔籃球館。
剩下教室裏的兩個校隊隊員，麵麵相覷，糾結片刻，到底是比賽的吸引力比較大，他們還是扭扭捏捏地去了籃球館。
陳小篆正在看熱鬧，一見她，就紅著臉湊過來：“看，那是我男神！”
常錚錚東張西望，環顧球館內外的人群：“哪兒呢？你有二十多號男神，請具體指一下是哪個？”
“那個……頭發最長，戴著耐克束發帶的……”
常錚錚凝神瞧去，倒抽一口涼氣。
正是淩境！
他站在凱宏中學的隊伍中間，穿7號球衣，目不斜視，雙手叉腰，似乎正在跟隊員們講戰術，看起來意氣風發。陳小篆捂住紅撲撲的臉頰，小聲感歎了一句“好一位翩翩少年郎啊”，然後自覺坐到對方的方陣，為凱宏中學呐喊助威。
常錚錚很是心虛，幸好，淩境還沒有發現她。
她躡手躡腳，往人多的地方擠去，準備趁其不備悄悄坐到看台上去。
事實上，淩境並沒有講解任何戰術，他跟隊友說的話是：“誰能最先找到那個女生，我就送他一雙球鞋！”
大夥兒頓時摩拳擦掌，手搭涼棚，四處張望。
“教練！”
孫亦駿陡然一聲大喊，讓常錚錚頭皮一緊。
“小常教練！過來啊！”
見沒人回應，孫亦駿將雙手圈在嘴前，幹脆連名帶姓喊了起來：“常——錚——錚——”
常錚錚抬起頭，怒目相視，別喊了，你這個傻缺！
仿佛一盞聚光燈打在她頭頂，眾人視線全部嗖嗖嗖聚集過來，凱宏中學的隊員們也注意到了，立即爭先恐後地奔向看台，並發出一連串的暴喝：
“就是她！”
“站住！”
“別讓球鞋跑了！”
霎時間，常錚錚被一群籃球隊的壯漢團團圍住，隻得幹笑兩聲，不等對方發難，搶先爭辯：“雖然我不該隱瞞身份，但憑本事贏來的錢，我是不會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