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後來才發現人生中有幾件事是極其可怕的,對於小時候來說是生病吃藥打針這樣的大事。我很害怕醫院裏那種到處彌漫著消毒水和藥液的味道,害怕穿著白大褂的醫生,還有手拿針筒全身護士裝的白衣天使。所以我總會老實地吃飯,就算有多不喜歡晚餐的青菜,多討厭桌上的胡蘿卜,但一想到自己會因為不吃這些而被送進醫院,就會馬上乖乖把它們送到嘴裏去。再長大一點的時候,我開始擔心自己的成績,升或降都會刺激著我敏感的神經,會害怕那個不完美的分數,會在意身邊同學的眼光,也會擔心父母心裏的想法,甚至還會影響到自己“乖孩子”的稱號,所以我會把所有可以揮霍的時間都用來對付功課,甚至錯過了戀愛的最佳季節。而成年後,我才知道從前所害怕擔心的那些都不算什麼,真正可怕的是有一群比你還著急你自己終身大事的人們,他們在催你結婚,在忙著為你介紹各路的人才,他們把不得你明天就找到一個好人家。
現在的我,就到了這個難捱的時刻。不管是那一次的同學聚會或是同事間的聚餐,大家聊的話題再也不是當年學校裏最漂亮的那個女生現在過得怎麼樣了,而是變成當年最漂亮的那個女生現在嫁到了哪裏,她的丈夫是個什麼樣的人。甚至偶爾和江江打電話,她總會問我:“準備什麼時候結婚?要不要我幫你介紹對象?”我總是一笑帶過,自動忽略她們的幹著急。但是,看著身邊一個又一個的朋友出嫁,江江和嶽陽的好事也已將近,而我卻仍然沒有著落,真有一種被世界拋棄的感覺。當他們在家裏享受二人世界的時候,我還在坐著公車前往回家的路上;當他們在婚禮現場曬幸福秀恩愛的時候,我隻能一個人坐在台下舉杯祝福,共享那種感動;當他們開始計劃生多少胎,怎麼做好保孕工作的時候,我還在想著怎麼樣讓我的課堂更加活躍,怎麼樣讓學生更好地參與進來。
聽說我們酷酷的羅素也戀愛了,而我至今還沒有著落。我媽更是比我還要著急,她總會從朋友那裏拿出很多男人的照片,一把擺在我的麵前。我也實在無奈,每次隻能草草應付。有一次我媽甚至在我麵前哭了起來:“郝美,你看你老大不小的年紀,這個時候不嫁,你要等到變成黃臉婆才願意出嫁嗎?”我笑著看我媽:“為什麼你那麼急著催我嫁出去,你是有多嫌棄我?”我媽開始在一旁苦口婆心起來:“你看隔壁的老王的兒子今年上半年都已經娶了媳婦進門,現在一家人共享天倫之樂。你看看李阿姨家的女兒,還比你小兩歲,人家的兒子都已經五歲了。你還不抓緊,到時候就會落後了。”
在中國這個大家庭裏,孩子從小就會被比來比去,和親戚家的孩子比,和鄰居家的孩子比,和父母同事的孩子比,還有和班裏的同學比。明明我們都是善良共處的人類群體,卻在很多的場合都非要爭個你死我活決出勝負才罷休。很多時候我都是順著每個人的意願,走完自己某個階段的路途,卻刻意忽略了自己的想法。你變成了鄰居家的榜樣,變成了親戚口中的乖女兒。可是那又怎樣呢?摸摸自己的良心,問問自己快樂還在嗎?父母永遠是最著急的,有些人說這是愛得深沉。可是啊,愛的給予也是要有技巧的,如果隻是硬塞,大家都會不痛快。
可是很無奈,最後我還是很不痛快地開始了我的相親之路。偶爾嶽陽打電話給我,希望我陪她逛逛街,我都會非常不好意思地告訴她:“我在相親,晚一些再聊。”
就這樣,大夥都知道我相親的事,聚會的時候他們都自覺不再通知我。而我開始遊走在各種領域的男人堆裏,甚至有過一天相親了八個男士,累得我回到家直接倒頭睡去。而我也開始掌握了很多應付他們的辦法。
有一次相親的對象是一個部門經理,人看上去儀表堂堂,甚至還有些奇怪的潔癖。服務員把一杯白開水放在了桌上,他硬是要從自己的公文包裏抽出一張白色的手帕,在杯子上擦了又擦。擦完還想幫我的杯子擦一擦,我連忙從他的手裏奪過我的杯子。為了避免尷尬,我還特意把手帕放回到他的手邊。隨後他開始了冗長的自我介紹,把他在工作中遇到的麻煩,自己如何解決如何完成,一五一十地告訴我。我才發現他完完全全把我當成了一個垃圾桶,還是專門回收過期信息的垃圾桶,那個垃圾桶還具有讚美表揚的功能。我聽到一半,實在無法再聽下去,連忙拿好包,隨便找了一個借口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