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6月初,鮑起豹提軍到省,認為不該這樣練兵,他說酷暑盛夏練兵容易使士兵過於疲勞,並嚴厲指責塔齊布將軍參與這件事,袒護不參加操練的清軍將領。駱秉章中不信任我,認為我不該幹涉軍隊的事。正好又遇上我和你同時向皇上進呈推薦塔齊布,彈劾德清的奏折,接著你又發函批評塔齊布將軍不操練,於是鮑起豹便懷疑我們兩人合作排擠他。這種人不從國家利益出發,而是抱著私人成見處事,真是豈有此理。此後凡是清兵和鄉勇發生糾紛,我雖然有主持公道之心,卻常是壓製鄉勇而偏袒清兵,但我自認為並沒有一點私心,隻是迫於時勢,怕被別人排擠,不得不如此處置。到了初六這天,長沙發生兵變,到處議論紛紛,有人說兵變有人唆使,有人說這是預先策劃好的陰謀。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早做預防?大凡正人君子都應光明正大,豈能勾心鬥角相互防範呢?我隻是一名士紳,半途奉命從政,全靠一點虛名鎮壓叛匪。一旦遇到挫折,無恥小人就暗中窺伺,唯恐天下不亂,一律采取扯後腿拆台的態度。
【心得】
古往今來,嫉賢妒能像傳染病一樣在中國大地不斷地蔓延。曾國藩所處的時代,內憂外患令有識之士痛心疾首。在亙古未有的外來勢力壓迫下,中國人本來應該一心向外,禦敵強國,但像湘軍與清兵、漢臣與清將那樣的爭鬥卻屢見不鮮。在兵不如匪的情況下,曾國藩忠心耿耿地為主子操勞可說是到了嘔心瀝血的地步,卻不斷受到謠言中傷,確實令他痛心萬分。
曾國藩在這封書信中論述爭取民心的重要性。所謂“民心不可違”,善於統奉軍隊的人,往往能因此而做到戰無不勝,敗而不亡。製勝之方,其實並不全賴戰爭。遠古時候,黃帝是以其仁德獲得人民的擁戴,統轄四方;商湯王、周武王之得天下,也是在不得已時才誓師伐桀、紂;黃帝、湯武並不是一開始征伐就得到天下人擁戴。即使是在戰爭中暫時失敗,隻要能把握住機會,同樣也會有反敗為勝的可能;楚昭王不就曾在與闔閭的抗衡中反敗為勝嗎?
施行仁德、重視民心而輕征伐是古人的傳統觀點,此種思想在先秦時期尤為突出。然而戰爭的確會造成民不聊生,連年戰爭之後往往會出現“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的景況。以武製勝,勝不可久,常常會出現你征我討、永無盡期的局麵。有鑒於此,古人崇尚以仁示德,反對以武揚威。在當代,全世界人民都渴望有一個長治久安的和平環境,尤其是受到核武器威懾的情況下,更是激發人們的和平意識,人們再也不願經受兩次世界大戰的災難,不願再看到兩次世界大戰的慘象。這種願望及要求,與中國古人何其相似!
戰爭有勝必有敗。在不得不麵對戰爭時,首先當求勝,而且應當做到不但敢於取勝,更要善於取勝。“善勝”之法,上策是不戰而勝,即既不需要布陣,也不需要誓師;下策才是動幹戈、任征討。不戰而勝需要鬥謀鬥智,而且在戰爭進程中,哪怕暫時處於不利,甚至是失敗的情況下,隻要有信心、有勇氣,即使需要忍辱負重,也會尋得反敗為勝的機會。越王勾踐不就成功地以“臥薪嚐膽”之精神最後擊敗了猖狂一時的吳王夫差嗎?中國的抗日戰爭,在蓄謀已久的日本侵略軍的強大攻勢下,中國軍隊連連失利,錦繡河山不到一年的時間大半淪入敵手;當時的情景曾使許多人茫然,甚至對抗戰能否取勝抱持著懷疑態度,然而不屈的中國人民艱苦抗戰,終於戰勝了不可一世的日本侵略軍。
不義不取,是自古以來的一種傳統。孟子曾認為為了義可以舍生,即所謂“舍生取義”,曆代的誌士仁人,為了“義”,生命可以犧牲,家室可以不要;為了“義”,甚至還可以滅親。可是“義”有公私之別,大公無私的義舉曆來受人頌揚。然而生活之中也有為私義而不惜一切的人,為私義者,總是結黨營私,彼此袒護,從而使許多不法行為受到包庇,讓許多不法之徒脫逃法網。這種為私義的行為受人鄙棄。再者,義有真偽,真義可以感動人心,如關羽作為“義”的化身,為了義,“身在曹營心在漢”,也為了義而公然放走曹操,他的行為被視為真“義”的典範。而有些“義”往往使人受到蒙蔽,如當今一些青年人,為了所謂的哥兒們義氣而肆意所為,往往觸犯法律而不知,真是可悲可歎。
再說行軍作戰,若是正義之舉、順乎天道,自然就能獲取民心,得到百姓的支持;不義之師則是逆乎天理,失道寡助。日本發不義之師侵略中國,雖然猖獗一時,卻終究失敗。90年代,伊拉克入侵科威特,其行不義,結果也是以失敗而告終。非正義之師,其行必敗。“善師者不陣,善陣者不戰,善戰者不敗,善敗者不亡”,這是奉軍作戰應當遵循的古訓。
十七與文任吾
【原文】
國藩回籍,侍養數日,已於廿七日馳抵衡城。竊念今日大局,若非練兵萬人,合成一心,斷(1)無以製此賊之死命。近時所調之兵,天涯一百,海角五十,卒與卒不習,將與將不和,此營既敗,彼營掉臂(2)而不顧,哆口(3)而微笑。各營習見夫(4)危急之際,無人救應,誰肯向前獨履(5)危地,出萬死之域,以博他人之一微笑。以是相率為巧,近營則避匿不出,臨陣則狂奔不止,以期於終身不見賊麵而後快。言念及此,可為浩歎(6),此賊有平時哉。
鄙意欲練勇萬人,呼吸相顧,痛癢相關,赴火同行,蹈湯同往,勝則舉杯酒以讓功,敗則出死力以相救。賊有誓不相棄之死黨,吾官兵亦有誓不相棄之死黨。庶(7)可血戰一、二次,漸新吾民之耳目,而奪逆賊之魂魄。自出省以來,日夜思維,目今之急,無逾於此,惟餉需不貲(8),省中庫存無幾,不得不籍吾鄉殷實之家,捐貲(9)佐餉,助我一臂之力,而壯眾士之行。務折閣下轉告壽珊、仙舸諸君,不惜齒牙餘芬,道達區區(10)之意。於貴邑義士君子之前,求將夏間允捐之數,即日催齊於九月間解到衡州,至幸至禱。吾鄉夙稱仁裏,有屈原賈生之遺風,豈乏高義薄雲天、忠肝貫金石之人。儻(11)不以國藩為浮偽,而慨然佽助(12),則國藩所禱祀求之,而不可得焉者也。所有捐輸(13),議敘開一簡明章程,以期人人一見然,務懇廣為傳播,如收有數千或一萬之數,望閣下約諸友親解來衡,以敘私恫(14),日內仍當遣一委員到貴邑,以便幫催此事。原以義聲動人,如或吝於似助,即亦不敢相強,惟閣下善為裁酌。
【注釋】
(1)斷:副詞,絕對,一定。
(2)掉臂:甩著臂膊走,形容不顧而去。
(3)哆口:紛紛指責。
(4)夫:語氣詞。
(5)履:踩踏。
(6)浩歎:大聲歎息。
(7)庶:幸,希冀之詞。
(8)不貲:不可計量。
(9)貲:“資”的異體字。
(10)區區:自稱的謙詞。
(11)儻:同“倘”,倘若。
(12)佽助:幫助。
(13)捐輸:捐獻財物。
(14)恫:歡樂。
【譯文】
我回家鄉,休養了幾日,已於27日趕到衡州。我私下考慮當前的局勢,若不訓練上萬人的軍隊,上下同心,絕不能將此叛賊置於死地。近期調來的部隊,天涯100,海角50,士兵與士兵之間彼此不熟悉,軍官與軍官之間亦不和諧。這支營隊打了敗仗,其他營隊則旁觀不予支援,甚至在一旁張口嘲笑。各個營隊已形成惡習,在危急關頭互不救應。這樣,誰肯奮勇向前,單獨深入危險之地出生入死,最終卻取得他人的嘲笑呢?所以軍隊爭相投機取巧,當敵人進攻到營地時則躲藏起來不出戰,臨陣打仗時逃脫唯恐不速,都期望一輩子見不到賊影才痛快。說到這裏,實在令人歎息。正因為這樣,叛賊才有平時這樣的猖狂。
我的意見是招募萬名士兵加以訓練,使他們同生死、共患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打了勝仗大家都能舉杯慶賀互讓功勞,打了敗仗大家都能拚死挽回劣勢。叛賊有誓不相棄的死黨,我們官軍也應有誓不相棄的死黨。到那時,就可以與叛軍血戰一、二次,逐漸使人民的耳目為之一新,而使叛賊膽顫心驚、喪魂失魄。自從離開省城以來,我日夜都在思考,當前最急迫的事便是軍餉的缺乏。省城庫存不多,不得不向家鄉的富裕人家多方籌集,以助我一臂之力,並支援出征的將士南下。請您一定轉告壽珊、仙舸諸君,不惜多費口舌,轉達我的微薄謝意。在貴處義士君子麵前,請求將他們在夏季答應的那一部分捐款,盡快如數催齊,於9月份押送到衡州,真誠地感謝和為您祈禱。咱家鄉曆來是禮義之邦,有屈原和賈生的遺風,哪能缺少義氣高於雲天,忠肝能穿金石之人。但假如他們不認為我是虛偽之人而願意給予慷慨幫助,那則是我祈禱懇求而不容易得到的結果。有關捐贈,準備擬定一份簡明章程,以便人們看後一目了然。誠懇地請求人們廣為傳之。如能收到數千或一萬之資,希望閣下約好諸位朋友親自押解到衡州來,並敘我們的歡樂。日內我仍將派一委員到您那裏,幫您催辦這件事。但要以仁義打動人心,如果他們吝嗇資財不願對我資助,切下可強迫。請閣下酌情裁處。
【心得】
在這封書信中,曾國藩提出了兩個重要的軍事謀略,一是團結一致,群策群力;一是軍餉問題。
要做到“合成一心”,官兵之間必須同甘共苦。《淮南子·兵略訓》說:“將必與卒同甘苦,俟饑寒,故其死可得而盡也。”《醫時方言·卷一·將篇》也說:“勢在危急,上下同命。主將必與士卒同甘苦、均勞逸,問病撫傷,如家人父子,民始歸心。”“凡為將之道,要在同甘共苦。如遇危險之地,不可舍眾而自全,不可臨難而苟免,護衛周旋,同其生死。如此,則三軍之士豈忘己哉!”《黃石公三略·上略》曰:“夫將帥者,必與士卒同滋味而共安危,敵乃可加。……與之安、與之危,故其為可合而不可離,可用而不可疲。以其恩素蓄,謀素合也。故曰:蓄恩不倦,以一取萬。”《經武要略》曰:“與士卒同甘苦,得群心謂之眾,失群心謂之寡。”《紀效新書·卷首·紀效或問》雲:“所謂同滋味者,非獨患難時同滋味,平時亦要同滋味。”《尉繚子·戰威第四》雲:“勤勞之師,將必先己。暑不張蓋,寒不重衣,險必下步,軍並成而後飲,軍食熟而後飯,軍壘成而後舍,勞逸必以身同之。如此,師雖久而不老不弊。”《國語·齊語》曰:“居同樂,行同和,死同衰,是故守則同固,戰則同強。”另外,《練兵實紀》、《兵經百字》等書,都對“同甘共苦”有許多論述。可見,作為一種治軍率眾的謀略,此一問題為曆代兵家所重視。《黃石公三略·上略》把這稱為“將禮”,並舉例說:從前,越王勾踐統兵打仗,有人送給他一簞酒,他叫人把酒倒進河裏,與士兵同流而飲。一簞酒雖然不能使一河的水都沾染酒味,但是全軍將士卻因將帥能與自己同甘共苦而感激奮發,願意拚死作戰。又引《軍讖》語說:“軍井未達,將不言渴;軍幕未辦,將不言倦;軍灶未炊,將不言饑。冬不服裘,夏不操扇,雨不張蓋,是謂將禮。”
《孫子兵書》首篇就提出了“令民與上同意”的問題,戰爭實踐證明,大凡上下一心,同仇敵愾的部隊,都可以在實戰中取得勝利。張預曾對此注曰:“百將一心,三軍同力,人人欲戰,則所向無前矣。”《六韜·文韜·文師》雲:“同天下之利者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失天下。”也是強調上下一致。兩軍相敵,爭戰廝殺,雖然決策定計權在將帥,但戰爭最後勝利,仍然靠全體官兵奮戰。軍隊的基礎在士兵,沒有全體士兵的奮戰,再高明的決策也難以實現,任何戰爭也無法取勝。
這個謀略的要義在於:加強軍隊間的團結,軍士之間、將帥與士卒之間同甘苦、共安危,並以此情份感化士卒,以達到促使士卒自覺地投入戰鬥,願與之生、與之死,拚命與敵人作戰的目的。
公元前279年,齊國大將田單曾憑借即墨一座小城,靠老弱殘兵,打垮兵車萬乘的強大燕國,但他用了整整3個月卻沒能攻下小小的狄邑。為此他特意前去請教魯仲連,想問清楚其中的原因。魯仲連說:“你在即墨作戰時,坐下來就編車袋,站起來就拿鐵鍬挖戰壕,給士卒們做榜樣。將軍有犧牲的決心,士卒也沒有偷生的念頭,上下一心,“呼吸相顧,痛癢相關”,他們跟你一樣與敵人拚死戰鬥,這就是當年你能打敗燕軍的原因。而現任呢,你是相國,有租賦供奉,有享樂歡娛的地方,金帶圍腰、驅車躍馬,一味貪圖享樂,全無犧牲的決心,士卒怎麼能和你一起效命呢?”田單聽了此話,立刻醒悟。第二天,親自出馬,身無士卒,以鼓舞士氣,身臨戰場,不顧個人安危,站在矢石如雨之處,擂鼓指揮,齊軍將士個個奮勇,很快便攻下了狄邑。
公元75年,漢將耿恭駐守柳中城(今新疆鄯善以西)。當時正值漢明帝駕崩,章帝新立,國有大喪,救兵不至。匈奴兵至與車師叛亂軍合攻耿恭,形勢極端險惡。耿恭鎮定自若,率眾禦敵。他與士卒推誠相見,誓同生死,食盡窮困,就煮鍾弩,吃上麵的皮革。雖然如此艱苦,士卒也無二心,毫不動搖。僅剩幾十個人還頑強抵抗,一直堅持到公元76年,救兵來援,勝利而還,幸存者僅13人。
與士卒同甘共苦,上下一心,可以取信於士卒,以一人之心,爭取萬人之心,精誠團結,英勇作戰,曆史上這一類的戰例很多,因而曆代將帥都把它當作治軍作戰的基本原則之一。
同時,除了團結一致、上下一心之外,士兵與士兵之間,部隊與部隊之間也應加強團結,共同對敵,才能同舟共濟,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孫子兵書·九地篇》雲:“故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擊其首則尾至,擊其尾則首至,擊其中則首尾俱至。敢問:“兵可使如率然乎?”曰:“可。”夫吳人與越人相惡也,當其同舟共濟,遇風,其相救也,如左右手。是故方馬埋輪,未足恃也;齊勇若一,政之道也;剛柔皆得,地之理也。故善用兵者,攜手若使一人,不得已也。”“同舟共濟”本來的意思,隻是大家同乘一條船過河,而這裏則是指在遭到敵人攻擊或遇到困難時,兵士之間,部隊之間應當彼此互相救助,同心協力,團結一致,以克敵製勝。孫武用它來說明軍隊在作戰時,猶如同乘一條船而遇到大風,必須互相救助。“率然”是傳說中的一種蛇。《神異經·西荒傳》載:“西方山中有蛇,頭尾差大,有色五彩。人物觸之者,中頭則尾至,中尾則頭至,中腰則頭尾並至,名曰率然。”《晉書·孫綽傳》載:“若身手之救痛癢,‘率然’之應首尾。”傳說這種蛇多聚於常山。常山,即恒山,主峰在今河北曲陽西北,為我國五嶽中的北嶽。西漢時,為避諱漢文帝劉恒的“恒”字,改為“常山”。到了北周武帝時,又改為恒山。《神異經·西荒經》注:“會稽常山最多此蛇。”孫武設問,軍隊打仗可不可以使之像“率然”這種蛇一樣,攻其前而後至,攻其後則前至,攻其中則首尾至。回答是肯定的。現稱為“同舟共濟”,即在共同麵臨危難時,共同對敵以求必勝,提挈三軍若使一人。
《黃石公三略·上略》雲:“良將之養士,不易於身,故能使三軍如一心,則其勝可全。”《孟子·公孫醜章句下》雲:“地利不如人和。”明朝張居正說:“和,則一可當百;不和,雖有眾,弗能用也。”古之用兵,強調將與兵團結一致,強調使三軍如使一人。在強調部隊團結一心與“同舟共濟”的要求是一致的。
同舟共濟,從孫武的原意講,並非是說使將帥和士兵自覺團結一致,共同對敵,而是把軍隊置於不得已而互相救援、奮力拚殺的境地。相互仇恨的人同乘一條船遭遇風險時,尚能相救如左右手,在麵對共同敵人的戰場上,有組織、有約束力的軍隊就更當如此了。這種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攜手若使一人”的狀況,確實反映了那個時代將帥用兵的方法。在當時的戰爭中,把戰士趕到戰場,“如登高而去其梯”,上得去,下得來,能進而不能退,像趕羊群一樣,趨來趕去。而且,孫武、孫臏、吳起,以及曾國藩這些軍事家,都強調不惜殺戮大量士卒來驅使部隊作戰。士卒懼怕嚴刑,懼怕涉及家庭利害,因而不得不奮勇作戰。另一方麵,古代作戰,常會大量殺害俘虜,敗也不免一死,不戰則必死,後退則必死,戰則有求生之可能。在這種情勢下,隻有“同舟共濟”,共同對敵,才有生之契機。因而,孫武所強調的“同舟共濟”,完全是一種被動的性質。
公元450年,沈璞守盱眙(今江蘇盱眙),南朝宋將臧質兵敗,要求入城。幕僚認為,城裏地狹人多,若再接納敗軍,恐造成負擔,故主張閉門不受。沈璞卻說:“舟楫之計,固已久息,敵人的殘害,古今未有,屠剝之苦,眾所共見,就是那些幸存者,也要被驅趕到北國去做奴婢,臧質的士卒當然害怕啊!”因此,沈璞認為應該同舟共濟,共同退敵。於是開門接納敗退的部隊,合兵一處,共守盱眙。魏軍進攻,三旬不下,隻好燒掉攻具而退。
顯然,這和當今社會在治軍問題上所強調的“同舟共濟”有很大不同。我們強調的是將帥士卒根本利益的一致性,人與人之間,情同手足。要求每個人樹立全局觀念、整體觀念,嚴格執行命令,樹立密切協同的思想,形成完整的戰鬥力,以克敵製勝。
十八覆江岷樵(1)中丞
【原文】
來示,論兵勇短長,最為切當。仆於二月間,複魁太守書有雲:“嶽王複生,或可換孱兵之筋骨,孔子複生,難遽變營伍之習氣。”雖語涉諧謔(2),實痛切之言也。今欲圖謀大局,萬眾一心,自須別開生麵,斬新日月,專用新招之勇,求忠義之士將之,不雜入營稍久之兵,不用守備以上之將。國藩之意,蓋與閣下若符契耳。添勇六千之說,昨因令弟達川,帶勇一千進省,即令其先將此勇趕緊赴皖,以備閣下爪牙之需。其餘五千,須俟船炮辦齊,水陸並進,乃可有濟。省申諸友及璞山(3)之意,皆欲急急成軍以出。國藩思此次由楚省召勇東下,一以為四省合防之計,一以助閣下澄清之用,必須選百練之卒,備精堅之械,舟師則船炮並當,陸路則將卒並憤,作三年不歸之想,為百戰艱難之行,豈可兒戲成軍!倉卒一出,人盡烏合,器多苦窳(4)。船不滿二百,炮不滿五百,如大海簸豆,黑子著麵,縱能迅達皖省:究竟於事何補。是以鄙人愚見,總須備戰艦二百號,又輔以民船,載貨者七八百,大小炮千餘位,水勇四千,陸勇六十,夾江而下,明年成行,與麾下相遇於九江、小孤之間,萬始略成氣候。否則名為大興義旅,實等矮人觀場,不值方家(5)一哂(6)耳!明知閣下盼望此勇甚切,然速而無益,不如遲而有備。且閣下初到廬江,辦宜將吏治民事,略為整頓,即陸路堵禦,本境剿匪,有隨身帶往之勇,有達川績往之勇,有李少荃(7)舊練之勇,亦尚足資捍衛。想卓裁定,以為然也。
【注釋】
(1)江岷樵:名忠源,湖南新寧人,湘軍將領。因鎮壓太平軍有功,後外遷至知府、湘北巡撫等職。太平軍攻克安徽廬州時投水自盡。
(2)諧謔:滑稽而略帶戲弄之意。
(3)璞山:即王鑫,璞山為其表字。曾國藩在整治團練之事時,曾協助共理。
(4)苦窳:粗劣。
(5)方家:原指深於道術之人,後指精通某種學問和藝術的專家。
(6)哂:譏笑。
(7)李少荃:即李鴻章,少荃為其字。安徽合肥人,道光進士,授翰林院編修。曾為曾國藩幕僚。
【譯文】
來信說到官兵與湘勇的優點和缺點,甚為精辟恰當。我於二月間,給魁蔭亭太守的信中說:嶽飛如複生,或許可以使這些軟弱散漫的士兵脫胎換骨,但假如孔子再生,卻難以迅速改變軍隊中的惡習。”雖然這些話說得有些戲謔,但實在是切中時弊的肺腑之言。目前要謀劃大局,必須萬眾一心,才能別開生麵,改換天地;隻使用新招收的鄉勇,選拔忠義的紳士、文生作為他們的統帥,純潔隊伍,不混雜入伍稍久的士兵,也不使用過去守備以上的軍官。我的想法和閣下的意見完全相符合!需要增加6000湘軍的事情,昨天因為令弟達川帶兵1000員進省,當時即已命令他將這支部隊迅速帶赴安徽,以滿足您的急需。其餘5000,須等船炮辦齊,水陸並進,才能對您有所支援。省內諸位朋友和王鑫的意思,都是想趕緊編組軍隊出師。我認為此次從湖南招募楚勇東下,一方麵是為了4省的共同防禦,另一方麵也為幫助閣下清剿逆賊,因此,必須挑選訓練有素的士兵,配備優良的武器裝備,水師要船炮齊備,陸軍則須將士鬥誌昂揚,做好3年不歸的心理準備和經曆數百次艱難戰鬥的物資準備,豈能像兒戲一樣隨便組建軍隊,倉促出兵呢?如若士兵都是烏合之眾,武器裝備少又粗糙,船不足200,炮不夠500,那麼隻能是滄海一粟,大麵積上的一個黑點,不值得注意,即使能迅速到達安徽,對戰事又有什麼幫助呢?按照我粗淺的意見,總得準備戰艦200艘,還要有民船和載貨船七、八百艘輔助,大小炮千餘門,水兵4000,陸軍6000,沿江而下。明年辦完啟程,與您在九江和小孤山之間會師,那時才有可能成大氣候。否則,看起來像大興仁義之師,實際等於矮人看戲,不值得行家一笑!明知您急切地盼望湘軍增援,但倉促出師又沒有好處,不如延遲一段時日,等準備充分之後再出師。況且您初到廬江,也應該將官吏和民事稍微整頓一下,即使是陸地上需要防禦逆賊、境內需要剿匪,您有隨身帶去的部隊,又有達川隨後帶去的湘勇,還有李鴻章過去訓練的部卒,依靠這些部隊也足以保衛廬江了。我想讓您裁決,也會做出相同決定的。
【心得】
在這封書信中,曾國藩再三強調軍隊上下要團結一致、“萬眾一心”,以“圖謀大局”的謀略思想,另一方麵又提出軍隊武器裝備問題,強調軍隊的糧餉供應。
隻有團結一心,才能增強自己的戰鬥力,以爭取戰爭的勝利。因此,《孫子兵書》首篇即提出“令民與上同意”的問題,事實證明,大凡上下一心、同仇敵愾的部隊,都可以在實戰中取得勝利。張預曾對此注解說:“百將一心,三軍同力,人人欲戰,則所向無前矣。”《六韜·文韜·文師》雲:“同天下之利者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失天下。”也是強調團結一心、上下一致,以爭取克敵製勝的觀點。兩軍相敵,爭戰廝殺,雖然決策定計權在於將帥,但要取得戰爭的最後勝利,仍然要靠全體官兵奮勇作戰。軍隊的基礎在士兵,沒有全體士兵的奮勇作戰,再高明的決策也難以實現,任何戰爭也無法取勝。因此,孫武把“上下同欲”當作用兵打仗能獲取勝利的重要謀略之一,總結了治軍作戰的重要規律。
公元前周赧王年間,燕昭王用樂毅為上將軍,聯合6國之軍一同伐齊。燕昭王與樂毅意見統一,方略一致,樂毅在前線征戰,燕昭王不但賞賜樂毅家衣物,並派人帶大批禮物送給樂毅,立為齊王,以示信任。樂毅不受,回書向燕昭手表示誓死效忠。燕軍僅花費半年時間,連奪齊70餘城,僅剩兩座城池未攻下。
公元前279年,樂毅伐齊將要取得最後勝利時,燕昭王薨逝,燕惠王即位。當惠王為太子時,即對樂毅心有不滿。齊國田單乘機施行離間計,使燕惠王派騎劫代替樂毅。樂毅知道燕惠王居心叵測,怕回國後被殺,向騎劫交出兵權後便投奔了趙國。燕軍將士因此忿忿不平,軍心渙散,齊國轉敗為勝。這一段曆史,從正反兩個方麵說明了:臨敵作戰,“上下同欲者勝,上下不同欲者敗。”
十九興王璞山
【原文】
仆於十六日到家,身染小恙,比已全愈。每念天下大局,極可傷痛。桂東之役,三廳兵尋殺湘勇於市,足下所親見也。江西之行,鎮筸(1)兵殺湘勇於三江口,傷重者十餘人。七月十三、八月初六,省城兩次兵噪,執旗吹號,出隊開仗,皆以兵勇不和之故。七月二十四,臨莊諸君遇難,亦以鎮筸雲貴兵見賊逃潰,危敗不救遂致,斯痛!蓋近世之兵,孱怯極矣。而偏善妒功忌能,懦於禦賊,而勇於擾民。仁心以媚,殺己之逆賊,而狠心以仇勝己之兵勇。其仇勇也,又更勝於仇兵。曩(2)者己酉新寧李沅發(3)之變,鄉勇一躍登城,將攻破矣,諸兵以鳥槍擊勇墜死,遂不能入。近者兵丁殺害壯勇之案,尤曾見疊出,且無論其公相仇殺,即各勇與賊事殷之際,而各兵一不相救,此區區之勇,欲求成功,其可得邪。不特勇也,即兵與兵相遇,豈聞有此營已敗而彼營冒險往救者乎?豈聞有此軍餓死而彼軍肯分一粒往哺者乎?仆之愚見以為,今日將欲滅賊,必先諸將一心,萬眾一氣,而後可以言戰。而以今日營伍之習氣,與今日調遣之成法,雖聖者不能使之一心一氣,自非別樹一幟,改弦更張,斷不能辦此賊也。鄙意欲練鄉勇萬人,概求吾黨質直(4)而曉軍事之君子將之。以忠義之氣為主,而輔之以訓練之勤,相激相劘(5),以庶幾於所謂諸將一心,萬眾一氣者,或可馳驅中原,漸望澄清。
【注釋】
(1)鎮筸:地名,在今湖南省鳳凰縣南。
(2)曩:以往,從前。
(3)李沅發:太平軍畢再浩的舊部,後投降清罩,一八四九年在湖南新寧再次起義。
(4)質直:正直,質樸而率直。
(5)劘:磨。
【譯文】
我於十六日到家,身體患了點小病,現今已經痊愈。每當想起天下大事,就十分痛心。在桂東打仗時,三廳兵在街上尋殺湘軍的情形,您是親眼看到的。在江西打仗時,鎮筸兵在三江口殺傷湘軍,重傷者就有10多人。7月13日、8月6日,省城發生兩次士兵嘩變,竟然執旗吹號,列隊打仗,都是因為官兵和湘軍不團結的緣故。7月24日臨莊眾人遇難,也是因為鎮筸、雲南、貴州等官兵,見了敵人就逃,看到我軍危急而不救援所造成的慘痛結果!現在的官兵,懦弱膽小極了,但偏偏善於妒功嫉能,與敵人作戰膽怯,騷擾百姓卻那樣勇敢。殘殺異己比殺敵還狠,仁義之心早已泯滅。沒有哪種仇恨勝過仇恨自己的官兵和鄉勇,而且對鄉勇的仇恨比對官兵更厲害。如過去的己酉年(即1849年),李沅發在斬寧縣叛亂,鄉勇們奮力登城攻戰,城將要被攻破時,官兵反而用鳥槍向攻城的鄉勇射擊,不少鄉勇墜城而死,無法接近城池。官兵殘殺鄉勇的事件,層出不窮。無論是各軍共同對敵,或各種軍隊與太平軍激烈戰鬥的時候,各路官軍對鄉勇從不救應。這樣的軍隊,要想靠他們取得成功,怎麼可能呢?不單單對鄉勇的態度是這樣,就是官兵與官兵之間也是如此。難道誰曾聽說過這一營戰敗了而另外一個營冒險前往救援的?誰曾聽說過這支軍隊快餓死了,而另一支軍隊肯從自己的糧食中分出一粒米給對方吃的?可以說,從來就沒有。因此,以我之淺見,要消滅太平軍,首先要各將領同心同德,士兵們萬眾一心,然後才能談到打仗的問題。根據現在部隊所存在的邪氣惡習和部隊調動的辦法,即使是聖人也難以指揮。要讓官兵上下一心,非要獨樹一幟,改變舊的製度和辦法不可,如不這樣,絕不能消滅叛賊。我的意思是需要訓練鄉勇萬人,一概從我們的士紳、文生中選拔,讓品德高尚又通曉軍事的人去統率,灌輸部眾忠君報國的思想,同時輔以艱苦嚴格的軍事訓練,相互激勵和磨練,即所謂諸將同力、萬眾一心。這樣的軍隊才有希望馳騁中原,蕩平敵寇。
【心得】
在這封書信中,曾國藩所論述的仍是軍隊的團結問題。他強調隻有“諸將一心,萬眾一氣,而後可以言戰”。
曾國藩這個理論極為重要。《論語·學而》說:“子曰:‘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指出“以和為貴”的重要性。從軍隊建設來看,所謂“和為貴”就是指士卒上下之間,以大局為重,和睦相處,臨敵作戰才能團結一心,同舟共濟,互相支援,以取得戰爭的勝利。《將苑》也指出:“用兵之道,要在人和。人和,則不勸而自戰矣。若將吏相猜,士卒不服,忠謀不用,群下謗議,讒慝互生,雖有湯、武之智而不能取勝於匹夫,況為人乎。”“人和”的重要性,這裏講得很明白,但如何做到“人和”呢?這就必須先從將帥做起。
一是要推功於人,攬過於己。西漢名將衛青,在這方麵堪稱楷模。據《漢書》記載,衛青不僅英勇善戰,而且有大將的品德和氣度。他曾親奉騎兵,七次出擊匈奴,屢獲大勝。然而,他從不居功邀封,總將功勞歸於漢武帝與眾將,因而深得部屬的愛戴。
二是嚴於責己,知錯即改。在這方麵,戰國時的廉頗最具代表。廉頗起初曾居功自傲,影響團結,但由於他後來能幡然省悟,向藺相如“負荊請罪”,終於使得“將相和”,兩人還因此成了“刎頸之交”。
三是折節容下,寬以待人。據《三國誌·吳書》載:三國時的周瑜,不僅是一位足智多謀的軍事統帥,而且是一位豁達大度的謀略家,並非《三國演義》中,那個心胸狹窄、不能容人的形象。而程普則是東吳一員戰功卓著的老將,由於年高資深,被人尊稱為“程公”。程普初時自恃不凡,不把年輕的周瑜放在眼裏。當周瑜被任命為東吳全軍的統帥,程普更是不服氣,還多次尋釁侮辱周瑜。但周瑜從不計較,一直非常尊重程普,並主動前往程府探視相請教,終於使老程普感動得說:“與周公瑾交,若飲醇酒,不覺自醉。”
四是相互協作,榮辱與共。明代的戚繼光非常重視官兵之間、士卒之問相互救助的行為與情誼,並將其明定為一條令予以推行。他在《紀效新書·陣令篇》中規定:“凡每甲一人當先,八人不救,致令陣亡者,八人俱斬。一甲被圍,別甲不救:一隊被圖,本哨各隊不救;一哨被圖,別哨不救,致令失陷者,具法斬其哨、隊、甲長。”相關這類近乎連坐性質的條文,還有許多,其目的就是讓大家自覺地從整體利益出發,互相救援,團結一心,共同殺敵。
可見,部屬間的和睦互助與協調一致,不是憑空得來的。“和”,乃是將領自身修養與統率藝術高度結合的產物。“和”,來之不易,影響巨大,以和為貴,獲得團結與友誼,比什麼都重要。
為了達到團結一致的教育與目的,還可以采取“和稀泥術”。“和稀泥術”是指為了平息爭執雙方的怒氣,調解其糾紛,緩和其矛盾,而采取的一種不論雙方是非曲直,不給雙方懲罰的解決方法。
魏孝文帝遷都洛陽後,任命元誌做洛陽令。有一天,元誌乘車上街,遇到禦史中尉李彪的車迎麵而來。按當時封建階級禮節,職位低的官吏應向職位高的官吏讓道。可元誌是一個不避強權的人,堅持不讓道,於是兩個人爭吵起來,一起到孝文帝那裏去請求評理。李彪說:“禦史中尉是皇帝的近臣,元誌作為一個地方官,不讓道就是和禦史中尉對抗。”元誌卻說:“我是皇帝指派國郡都在的地方長官,凡住洛陽的人,不管是誰,都編在我主管的戶籍裏,我為什麼要讓路給禦史中尉!”由於李彪和元誌都是孝文帝的忠實臣僚,孝文帝不便說誰長誰短,也不好指責並懲罰誰,於是孝文帝便運用“和稀泥術”,說:“洛陽,是我的豐沛(指帝王的故鄉),應自分道揚鑣。自今之後,可分路而行。”
對於不涉及重大原則的一些矛盾、糾紛,采取“和稀泥術”,既可以避免雙方積怨愈來愈深,傷害感情,且有助於緩和矛盾,又可以減輕領導者的工作負擔,免得被繁雜瑣事困擾。唐代宗對待駙馬郭暖“打金枝”一事的處理,與其說他是開明大度,還不如說他采用了“和稀泥術”。據《資治通鑒·唐代宗大曆二年》記載:唐代宗的女兒升平公主與郭子儀的兒子郭暖(即駙馬)吵架,郭暖動手打了升平公主。升平公主將郭暖說的不敬之言告訴父皇,郭子儀親自綁縛郭暖向代宗請罪。代宗笑著說:“俗話說“不疾不聾,不作家翁”,兒女們吵架,何必當真呢!”於是一場風波就這樣平息了。
所謂的“和稀泥術”,是指在堅持原則的前提下,解決矛盾、平息事態的一種策略,不是為保存“一團和氣”做交易,以犧牲事業作為代價的妥協退讓行為。
就今天的商業社會而言,也應講求團結,所謂“和氣致祥,乖氣致戾”,意即和睦招致吉祥,不和睦則招致災禍。這是舊時調解糾紛時常用作勸慰的話。《漢書·楚元王傳》劉向雲:“和氣致祥,乖氣致異;祥多者其國安,異眾者其國危。”在一個企業裏也是如此。
“和氣致祥”,即“和氣生財”。在日本一家電池廠裏,有一間“思想健康管理室”,它的用處據說是排難解紛,旨在促進廠裏上下左右的和睦、友愛。它應用了教育學、心理學的某些原理,因而產生了一定的效果。
所謂“思想健康管理室”,是由空蕩蕩的五廳一室所組成。
第一廳,迎麵掛著一麵大鏡子,鏡子下麵畫一雙白粉腳印,鬧別扭的雙方進來之後,要麵對鏡子,站在腳印上,各自看清自己的表情。據說,當此之時,因為鏡麵上出現的形象,不是“怒發衝冠”,就是嘴歪眉豎,當事人左看右看的結果,難免自愧其醜,於是在不自覺之間會使“火氣”下降,對立情緒減輕。
第二廳牆壁上掛著一排哈哈鏡,鬧別扭的雙方進來之後一樣要先照鏡子。據說這樣可以使大家露出笑顏,使緊張情緒一下子緩和下來。最後照的是一麵正常的平麵鏡,據說目的是使人從畸形的幻境中,忽然恢複本來麵目,這有助於情緒歸於平和,此時如能回過頭想想,就會知道應當正確、公平地對待別人,不可把別人看得一無是處,也不要把自己看得完美無缺。
第三廳叫作彈力球廳。這裏的天花板上吊著一個勾子,地板上也釘著一隻勾子,兩勾之間用鬆緊帶係著一顆球,對立者分別用力去擊球,由於彈力和慣性的緣故,擊出去的球反而會彈回自己的臉。這意思是說朋友之間相處,爭執雖然難免,但不可做得過分,你全力打擊別人,那反作用力也將回應到你自己身上。
第四個廳叫“傲慢像廳”。廳內紮了一個大草人,外貌趾高氣揚,瞪眼吹須,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草人旁邊掛著一根棒子,每人進去打三下,意思是打掉傲慢態度,提醒自己今後不再盛氣淩人。
第五個廳裏麵掛著許多相片,分兩邊裝在鏡框內,一邊是和顏悅色、專心致誌於學習和工作的英厚青年的照片;另一邊則是在酒吧裏鬼混、打架,外觀不雅的小夥子的照片。兩相對比,請君“自省”。
最後一間是談話室。到這裏雙方水下來好好交談,心平氣和,前嫌盡釋,和好如初。
二十興魁蔭亭(1)太守
【原文】
國藩以前月下旬,於寓中設審案局,十日內已戮五人。世風既薄,人人各挾(2)不靖(3)之誌,平居造作謠言。幸四方有事而欲為亂,稍待之以寬仁,愈囂然自肆,白晝劫掠都市,視官長蔑如也。不治以嚴刑峻法,則鼠子(4)紛起,將來無複措手之處,是以,壹意殘忍,冀回頹風於萬一。書生豈解好殺,要以時事所迫,非是則無以鋤強暴,而安我孱弱之民。蓋與閣下為政,夙心頗相契合也。前信已封未發,適接來書,蓋多至論。就現在之額兵練之,而化為有用,誠為善策。然習氣太盛,安能更鑄其麵目,而蕩滌其腸胃?恐嶽王複生,半年可以教成其武藝;孔子複生,三年不能變革其惡習。故鄙見,竊謂現在之兵,不可練之而為勁卒。新募之勇,卻可練之,便補額兵。救荒之說,自是敝邑與貴治急務,然公帑既難於四頒,而民間又無可多捐,雖有善者,亦不過補救十一。偵探本當今第一急務,張製軍北去時,曾與弟約,每日一信,今去已久,僅接二書。下遊消息,亦未細敘。初六得江西信,知粵匪於十一破九江,十七陷安徽,廿五又去安慶,而東下矣。湖南去賊日遠,籍可少息。
【注釋】
(1)魁蔭亭:即鹹豐時湖南寶慶知府魁聯。
(2)挾:心裏懷著怨恨。
(3)不靖:不安定。
(4)鼠子:鄙視他人的言詞,猶如說“鼠輩”。
【譯文】
我上個月下旬在寓所設立了審案局,10天內殺了5個人。由於社會風氣的刻薄,世人又各自抱著不可告人的目的,對我憑空捏造了許多謠言。恰好此時各處鬧事,貧農會黨又欲叛亂,對他們稍加寬仁,他們的氣焰則更加囂張,竟蔑視長官,肆無忌憚於光天化日之下在城市裏劫掠。對這些人不使用嚴刑峻法痛加誅戮,則將會有更多和他們一樣的人出現,將來就無從下手處置他們了。所以,我堅持對他們實行殘酷鎮壓,以達到扭轉一點社會頹風敗俗的目的。並不是我這個書生愛開殺戒,完全是形勢所迫,不這樣做就不能夠鏟除強暴,安定懦弱的庶民百姓。我與您同時從政,夙願是相同的。前一封信寫好了,但尚未寄出,剛好又收到您的來信,就多談一些。如果就以現在國家的軍隊,經過訓練把他們變成素質良好而有用的兵勇,那是最好不過的辦法。然而,他們的腐敗習氣已經過於嚴重,豈能重新改變他們的麵貌,從本質上洗刷他們內在的汙濁呢?嶽飛若能複生,用半年的時間或許能把這支軍隊的武藝訓練好;但若使孔子複生,花費3年的時間也改變不了他們的惡習。所以,以我之見,現有的士兵因陋習已根深蒂固,是無法訓練成有戰鬥力的軍隊,而新招收的兵勇卻可以練好以代替現有的武備。關於救荒的問題,是我這裏和你那裏的當務之急,但公款既難於四處頒用,而民間又無法征收捐稅,雖有善良的人給予捐款,也隻能補救極小部分。搜集軍情本來應是當前的第一要緊大事,張製軍在北去時曾和我約定,每天通一封信,現在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僅接到他的兩封來信。關於長江下遊的情況也寫得不詳細。本月初六我收到從江西來的一封信,獲悉太平軍於11日攻破九江,17日安徽失陷,25日占領安慶後東下。太平軍離湘南越來越遠,借此機會正可以稍作休息。
【心得】
曾國藩在這封書信中主張以重刑治理亂世,堅持嚴刑峻法。
的確,所謂治亂世用重典,矯枉必須過正。“矯枉過正”較早見於《越絕書》,作“矯枉過直”。《鹽鐵論》也有此語,作“撓枉者過直”。《漢書》始作“矯枉過正”,該書在《諸侯王表》前麵的序言中說:“漢興之初,海內新定,同姓寡少,懲戒亡秦孤立之敗,於是剖裂疆土,立二等之爵,功臣侯者百有餘邑,尊王子弟,大啟九國……而藩國大者跨州兼郡,連城數十。……可謂播枉過其正矣。”唐朝的學者顏師古注道:“橋,與矯同。枉,曲也;正曲曰矯。言矯秦孤立之敗,而大封子弟,過於強盛,有失中也。”
據《後漢書·仲長統傳》載:仲長統的論著《昌言·理亂篇》中,也出現過此語。仲長統,字公理,漢獻帝時曾任“尚書郎”等官職,為人倜儻,直言無忌;他對當時衰亂的局勢頗有不滿,常常說古論今,表示憤慨。他的《昌言》,就是在這樣的情緒下寫成的,共34篇、10餘萬言。《理亂篇》中有這樣幾句:“夫亂世長而化世短,亂世則小人貴寵,君子困賤。……逮王清世,則複入於矯枉過正之險。……上《後漢書》作者範曄,在《仲長統傳》中評論說:“……若乃偏情矯用,則枉直必過。”在這一句下麵,有注說:“孟子曰:‘矯枉過直。’矯,正也;枉,曲也;言‘正曲者過於直’,以喻為政者懲奢則太儉,患寬則傷猛,不能折衷也。”可見,早在戰國時期的孟軻,就已經說過“矯枉過直”這樣的話了。
《後漢書》在評論馬武等所謂“中興二十八將”的功績和漢光武帝糾正前漢封賞功臣過重的缺點時也說:“故光武鑒前事之違,存矯枉之誌。”這一句下麵,又有注道:“矯,正也;違,失也;枉,曲也。孟子曰:“矯枉者過其正。”
但是,《後漢書》武英殿本(清朝乾隆年間的校印本),卻在這個原注之下,加注道:“今本《孟子》無此語。”大概,早先的《孟子》中是有“矯枉過直”和“矯枉者過正”等語的,而後來以至現存的《孟子》,則已失傳了有關的章句。因此,孟子最初說這句話的含義是不可考了,而後來的人則都把它用作“過火”、“過分”,比喻糾正某種缺點或偏差而做得過了頭的意思。
在一個國家或一個團體、部門,當某一不良風氣或不良習慣出現時,作為領導者,要糾正這一個偏差,采用不偏不倚的中庸辦法,常常無法達到預期的目的。急切解決問題的領導者,常采用矯枉過正的方法。采用這個方法,如同要弄直一根彎了的竹竿或扁擔,如果隻是把彎了的竹竿或扁擔壓到正直或水平位置,是難以達到目的的。隻有把彎了的竹竿或扁擔壓到與彎度相反的水平或垂直線之外,待彎了的竹竿或扁擔慢慢彈回,才有可能使其達到“正”、“直”的標準。
二十一與儲石友(1)
【原文】
弟移駐衡城,公私平順。每念天下大局,不堪再有失壞。意欲練勇六千,概求吾黨忠義樸誠之士統領,而一歸江岷樵調度,以為澄清海宇之具,而紓君父宵肝(2)之憂。昨閣下稟來,即令魏崇德歸湘,補招一百,合成一營,茶陵安仁之事,經塔副將(3)一戰成功。其善後事宜,搜捕餘匪:妥撫難民,請閣下與周守備妥為辦理。諸勇在外,須約束嚴明,秋毫無犯,至要,至要。待安仁一案辦理完畢之後,即與周守備,帶勇同來衡城,商議一切。在外無事,每日仍須認真訓練。將來到衡,恐為日不多即須東征,不得多加操練之功也。
【注釋】
(1)儲石友:名玫躬,字石友,鹹豐四年進攻寧鄉時兵敗被殺。
(2)宵肝:古代用以形容帝王勤於政事。
(3)塔副將:即塔齊布,字智寧,滿州鑲黃旗人,清軍參將,屠殺太平軍的劊子手。
【譯文】
弟自從移防衡州以來,公事私事都很順心。每當思慮到天下的大局時,我認為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讓國家的領土喪失了。我的意思是要訓練湘勇6000人,一律選拔紳士中有忠肝義膽、誠實正直的人去奉領,統一歸江忠源指揮,作為掃除天下叛賊的工具,以解除皇上為國家安寧日夜操勞的憂慮。昨天收到閣下的來信,便立即命令魏崇德回湘鄉,補招100名鄉勇,編為一個營。茶陵安仁的事情,經過塔齊布副將軍指揮,一戰取得成功。有關善後事宜,如搜捕殘餘的土匪、安撫群眾百姓,請您和周守備妥善地辦理。軍隊在外,要嚴加約束,做到紀律嚴明、秋毫無犯,這是最重要的。等安仁一案辦好之後,您立即和周守備共同把軍隊帶到衡州來,以便商議一切有關事宜。在外無事時,每天仍然需要抓緊時間認真訓練軍隊。將來到衡州,恐怕沒有多少日子就要東征,那就沒有更多的時間、工夫來訓練軍隊了。
【心得】
曾國藩在這封書信中,強調軍隊必須紀律嚴明、與民秋毫無犯,堅持從嚴治軍的謀略思想。
秋毫無犯,原文見於《史記》。據《史記·項羽本紀》載:“沛公奉卮酒為壽,約為婚姻,曰:‘吳口入關,秋毫不敢有所近,籍史民,封府庫,而待將軍。’”《後漢書·岑彭傳》亦雲:“持軍整齊,秋毫無犯。”這些都強調:治理軍隊,必須嚴明紀律。所謂秋毫無犯,就是形容軍隊紀律嚴明,對百姓無一絲一毫的侵犯。紀律是軍隊的生命,無紀律的軍隊無異於一群烏合之眾,在軍事活動過程中,隻有維護民眾的利益,才能贏得民眾的支持,立於不敗之地。
中國共產黨領導的軍隊是人民的子弟兵,是為了維護人民利益的,因而部隊紀律嚴明,秋毫無犯,建軍初期製定地“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建國以後,隨著軍隊的正規化建設進程,軍隊的各種條令條例日臻完善,從根本上保證了軍隊具有鐵的紀律,因而得到了人民高度的信賴,廣泛的擁護和支持,攻必克、戰必勝,所向披靡。
在元末起義軍中,朱元璋的軍隊紀律最為嚴明。朱元璋認為,隻有“惠愛加於民,法度行於軍”,才能得到民眾的信任和支持,也才能奪取戰爭的最後勝利。在攻破和州後,朱元璋被郭子興任命為和州總兵官,他上任後發現官府、軍隊中有擄掠民女的現象,當即召集將領道:“擄人妻女,使民夫婦離散。軍無紀律,何以安眾?凡軍中所得婦女,當悉還之。”第二天,他把和州城中的男子和所擄掠的婦女叫到州府前,讓他們相認,如果是夫婦的,可以離去。朱元璋采取的這個措施使人民“家室得完,人民大悅”,為其日後的發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史記·淮陰侯列傳》載:秦朝末年,項羽聽說劉邦奪取了關中,並派兵守關,以拒絕其他諸侯軍,非常惱怒,準備攻打劉邦。項羽的季父項伯與劉邦的謀士張良是故交,於是項伯連夜把這一危急情況告訴了張良。劉邦對項伯說,他的軍隊進入關中,軍紀嚴明,“秋毫無所害”,“除秦苛法,與秦民約法三章耳”,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迎接項羽的到來,故不必擔憂。
後周世宗柴榮派兵三次兵征南唐,頒發詔書,曉諭王師所至,秋毫無犯,望百姓切勿驚逃。由於軍紀嚴明,終將南唐軍隊打敗。北宋趙匡胤西取後蜀,攻打四川,臨行前,他誡諭諸將說:吾欲得者,僅蜀地也。軍營所至,不得焚蕩廬舍,毆掠吏民,盜發丘墳,剪伐桑柘。違者定以軍法從事。大軍紀律嚴明,所向披靡,平定了後蜀。
公元69年,羅馬皇帝奧托與維提裏烏斯進行內戰。奧托的軍隊出征時,濫殺無辜,所經之地大肆焚燒、蹂躪和搶劫。起初,奧托軍隊所到之處,田地裏到處都有人在耕作,家家戶戶的門也都敞開著,田莊的主人們帶著妻子兒女趕來歡迎軍隊,但人民沒想到的是,遭到的卻是戰爭的慘禍。奧托的軍隊一路騷擾民眾,為他日後的統治種下了禍根,盡失民心,幾個月以後,奧托即為他人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