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煩不煩啊!每隔一小時打一個電話你是逗我玩是嗎?把我這裏當聲訊台了啊!不是跟你說了嗎?!耐心等待!”
七月初的午後,陽光透過落地窗灑了滿室,海邊有風很好地吹進來。
我以一個十分怪異的姿勢蹲坐在陽台上,環繞在一片綠植中間,假扮花仙子之餘,默默感歎著女性激素紊亂後的恐怖,最後一次覥著臉在電影學院招生辦大媽不耐煩的嘶吼聲中掛了電話,便聽到了按門鈴的聲音。
“丁零、丁零、丁零……”,往日早已習以為常的門鈴聲,聲聲入耳,如今清脆甜美得仿佛某種預兆。
我像一隻受了驚的吉娃娃般豎起耳朵,繼而連滾帶爬地衝去開門。當我看到那個送EMS的小夥子以及他手上的信封,愣神三秒後,上前就是一個熊抱,笑得幾近癲狂地衝人家嚷道:“親,你就是幸福來敲門本人吧!”差一點兒把那臉蛋紅撲撲的小哥嚇得當即中暑。
當天晚上,我們一家三口仿佛遠古的印第安人過玉米節一般,拿著錄取通知書幸福而缺心眼地轉了一晚上圈圈。
如果小區物業允許在家中點燃篝火,我毫不懷疑我們三人會當即在客廳堆滿木頭。
在等待著進入這所全亞洲最知名電影學院的悠長夏日,爸媽每日把我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趕赴各種飯局。
就差做成勳章掛在胸前,以示他們的女兒如今光宗耀祖了。
其實無怪他們的炫耀,要怪隻怪我上學的時候太不爭氣,沒少讓他們在老師朋友的麵前抬不起頭。
我依然記得,自從初中開始,但凡班會和家長會,便是我的個人批鬥會。
如今中了大彩,也無怪他們有一些合理報複社會的舉動。
觥籌交錯間,不免會有一些怪叔叔,裝作很內行地講一些他們聽到的關於此學校的一些花邊故事。
不約而同的,在這些講述者的臉上,都會籠罩著一層神秘而曖昧的微笑。
而故事內容,則極盡一切大眾想象和意淫的惡毒話語。
他們各種意味深長地說:“一個女孩子讀表演係要保護好自己啊。”
彼時的我身為一個虎逼少女,每每都會裝甲坦克一般毫無畏懼地翻白眼說:“該保護好自己的是你們!”
明天是盒子裏的巧克力搪,無論是什麼滋味,都充滿想象。
誰怕誰呢。這個年頭,做什麼事情,不是你拿青春賭明天?
夏天悄悄過去,並沒有留下小秘密,轉眼就到了開學報到的日子。
爸爸和叔叔開著兩輛車攜家帶口浩浩蕩蕩地送我去上學,連年邁的奶奶和剛剛學會說話的表弟都沒有放過,換做是戰爭年代,這基本就是一支敢死隊的規模。
我一路上都在各種熱淚盈眶,覺得我的家人真是愛我如生命。
等到他們在學校門口風一般丟下癡傻的我和行李,繼而在我咬牙切齒撕心裂肺的吼叫聲中揚長而去時,我才明白,我真是少女情懷總是死得太天真,這夥人送我是假,借機集體逃匿來北京自駕旅行才是真。
不過,還在怨恨的工夫,就收到媽媽的短信:“之後的日子要一個人加油了,大家商量好了,不給你任何舍不得我們的機會。”我看著那簡單的一行字,差一點兒淚灑校門口。
很快,我告誡自己不能被這種小資產階級情調吞噬心靈,於是我很現實地回我媽說:“請多給我一點兒生活費作為補償,”然後自己被自己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