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病情並不容樂觀。他騎電動車買菜時,被一輛大卡車撞倒,他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時,肇事車輛已經逃得無影無蹤。一位好心人將父親送到醫院,醫生說是骨折,他住了三天醫院後,便強烈要求回家休養。醫生不得已,隻得讓他簽下“若出問題,後果自負”的生死狀。
我不放心父親的病情,請求父親同我一起去醫院複查,可他堅稱沒什麼大礙,執拗地不肯去。我求他,他不聽;我忍不住惱了,衝他吼了起來:“你以為你的身體隻是你一個人的嗎?我隻有一個星期的假,你要有什麼意外讓我怎麼安心去上班?讓天上的媽媽怎麼能瞑目……”
一提到母親,我的眼淚不禁奔湧而出。
父親害怕我的眼淚。我很少在他麵前流淚,但每次流淚,他都會屈服。眼淚這道武器,我隻在父親和蘇沐暮麵前用過。我的眼淚隻留給我最愛的人。
我帶父親去了武漢最好的醫院,X光結果一出來,嚇了我一大跳:原來父親竟是粉碎性骨折!也就是說,如果延誤治療,父親有可能會終生殘疾!
父親真是命運多舛,上次受傷的是左腿,這次右腿又骨折了。老天啊,你真的不肯放過父親這樣一個老實的可憐人嗎?
我想狠狠地責怪父親,一如當年他吼我、罵我一樣,可是,看到他憔悴的麵容和額前新添的幾道皺紋,怒火瞬間被澆滅了。父親啊,你從前是那麼英勇,沒有什麼能摧垮你,而如今,你怎麼可以被歲月老成這樣?
父親像一座行將坍塌的大山,一根稻草就可以輕易將他壓垮。我便是那最後一根稻草。我恨過他,他曾對手無寸鐵的我百般嗬斥,我不完整的童年和叛逆的青春期他是最大的劊子手。可是,如今,我可以還擊了,麵對手無縛雞之力的他,我卻丟盔棄甲。
父親的腿需要立即手術,寧易水給我的5000元一分不剩地交給了醫院,我還從銀行卡上取了3000元。
父親被推進了手術室,厚重的手術室大門砰地一聲關上了,我的心也隨之猛地一顫。不知父親的手術能否成功,不知手術後的父親能否正常行走,不知會不會留後遺症,不知……
蘇沐暮是優秀的骨科醫生,如果他尚在,父親的病我根本不會擔心,可惜……
我的手臂也曾骨折過,如今,父親的腿也骨折了。上蒼啊,為什麼要讓我們父女倆重複同樣的悲劇呢?
父親啊父親,你真不是個好老爹啊,你讓我恨了二十幾年,如今又想讓我再為你操心幾十年嗎?
手機響了,我有氣無力地接了。“素素,你還好嗎?”陳宇飛!
沒想到是他。瞬間,眼淚噴湧而出,許久,都說不出一個字。
6小時後,他風塵仆仆地出現在我麵前。
“素素……”他一臉憔悴,衝上來一把將我摟在懷裏,緊抱著,恨不能將我揉碎。
原來愛真的是有溫度和力度的。我寧願融化在他的懷抱裏,甜蜜地憂傷。
寧易水的影子突然跳了出來,我若有所思地問:“寧總同意你請假嗎?”
“還沒來得及請假,直接飛過來了。素素,我很擔心你。”他撫著我的發端,溫柔地看著我。
“那你趕緊回去吧,要不會影響工作的。”
他緊擁著我,笑道:“對於我來說,沒有什麼比你更重要。”
噢,如果可以,請讓我忘記悲傷,微笑著去愛,狠狠地愛。
青春是一灘水,無論是攤開還是緊握,都無法從指縫中淌過單薄的年華,而我願意用一生的時間來換取一秒鍾的真愛。
陳宇飛整整幫我照顧了5天臥病在床的父親,公司已經打來電話命令他火速回崗。明天清晨,他就要返回西安了。
寧靜的夜色裏,我和他的心卻愛潮滾滾。
“素素,嫁給我!”他在我耳邊急促地說,“我們結婚,好嗎?”
他的話不啻於一聲驚雷,一個晴天霹靂重重地擊在我身上、心上。結婚,一個多麼美好的詞,多麼美妙的事,我曾幻想了無數次,卻沒想到第一個向我求婚的人是他,陳宇飛。
我心裏應允了無數次,可嘴上什麼也沒說。對不起,陳宇飛,如果你了解過去的我,一定不會喜歡現在的我。
我搖搖頭,殘忍地拒絕了他。他痛苦地抓住我的肩,一遍又一遍地問:“為什麼,為什麼……”
因為我愛你。
然而,這句話我永遠也不會說出口。因為我愛他,所以我不會嫁給他;因為愛他,所以不願讓他知道我的過去;因為愛他,所以不忍心傷害他這樣一個無辜的孩子。我寧願一輩子站在恥辱的十字架上,悄悄地愛他,默默地自傷。
第二天醒來時,陳宇飛已經離開了。我翻遍他睡覺的房間,沒有找到隻言片語。這樣也好。這樣就好,最好像5年前一樣,認認真真地忘了我,從來不需要再想起。
寧易水經常給我電話,詢問父親的病情,還不厭其煩地囑咐我安心休假,照顧好父親,也照顧好自己。他是一個如此細心的好男人,從前我怎麼沒有發覺呢?
寧易水一天天變得越來越像蘇沐暮一樣細心、體貼,這讓我既欣喜又害怕。父親的病令我很擔心、很無助,他的關心,在最正確的時間悄然而至,我無從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