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冰麵之下的黑物(2 / 3)

郝班長把這幾根不甘心的手指全部掰折,小趙的腿這才被解放出來。

郝班長說:“沒想到還有一個活口,這小鬼子,也太他娘的扛凍了。”

小趙見那隻殘破的手沉入江水之後才破涕為笑,說:“我還以為是冰下的水鬼要抓我哪!”

郝班長說:“別胡咧咧!還有最後這一撮了,趕緊弄吧。”

就在我們把剩餘的屍首處理完畢,正向馬車走去的時候,那匹黑馬像是發了瘋一般在冰麵上狂奔起來。由於我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它的身上,根本沒有發現江橋下的冰窟窿起了異樣。等到刺耳的摩擦聲再次響起時,從冰窟窿那邊延伸出來的裂縫瞬間便到了腳下。整個冰麵凶猛地震動了一陣兒,我們已經身在江中了。

那真是徹骨的冰冷,我幾乎被弄蒙了,分不清東南西北,一個勁兒地在水裏撲騰。碎裂的冰塊撞著我的臉頰,我能感覺到它們在我裸露的皮膚上劃出一道道口子。

這時候,在浮動的碎冰之下,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撐了上來,緊接著又沉了下去,它一上一下很有節奏地湧動著,直奔著我的方向遊過來。我早就嚇得魂飛魄散,不停地呼喊著郝班長,幾乎就在那東西快要頂到我的屁股上時,郝班長和吳老蔫合力才把我扯了上來。

冰層還在“哢哢”地碎裂,我們四個逃上江岸時,渾身上下已經掛滿了冰甲。

江中的黑物還在上下波動,“嘎啦啦”的摩擦聲攪得我全身發癢。由於天色的原因,我們根本看不清黑物究竟是什麼東西。郝班長哆嗦著胳膊拉起槍栓,對著它放了一槍,“嘡”的一聲,閃過一道火星。我知道子彈肯定是迸飛了。小趙也看出來了,他戰戰兢兢地問郝班長:“怎麼連子彈都打不透,會是啥玩意兒?”

郝班長也有些茫然:“真是怪事!對了,剛剛那匹黑馬好像……”

聽到郝班長說起黑馬,吳老蔫扯了扯郝班長的衣角,輕聲道:“民主聯軍同誌,有些話,有些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郝班長說:“鄉裏鄉親的別掖著,有啥話說就是。”

吳老蔫咽下一口唾沫,指著江中的黑物異常恐懼地說:“它……它是這江裏的水鬼,在這疙瘩好些年咧!不少人都讓它禍害死了,去年俺家隔壁的林旺財……”

“水鬼?!”小趙彈出一嗓子,打斷了吳老蔫,他緊緊薅住我的胳膊,我能感覺到他的手指哆嗦得乒乒乓乓。

吳老蔫瞄了一眼郝班長,繼續說:“這江的上遊有條蝲蛄河,原來就是一汪子水。後來不知怎麼的,河水突然漲了起來,岸邊的鄉親們經常能瞅見有個像黑鍋底兒似的大殼子在水裏邊遊蕩,特別是下大暴雨的時候,那玩意兒保準出來透透氣。說起來都是十來年前的事了,我有個遠房親戚叫狗剩子,是遠近聞名的膽大不要命,他不信邪乎,非要弄明白那個黑乎乎的大殼子是啥玩意兒,結果就死在蝲蛄河裏了,最後連個屍首都沒找到……”

小趙迫不及待地追問:“那後來弄清楚那個大殼子是啥玩意兒了嗎?”

吳老蔫用袖口抹了一把掛在嘴唇上的鼻涕,說:“狗剩子他們屯子裏有個識文斷字的老秀才,屯子裏有啥紅喜白喪的事兒都去問他。老秀才說,這個大殼子名字叫作鱉龍,是河神水鬼一類的東西,那是萬萬不能碰的。”他指了指江麵,又說道,“要不然剛才咋連子彈都打不透它?”

我問吳老蔫:“那這個什麼鱉龍怎麼又從蝲蛄河跑到這條江裏了?”

吳老蔫說:“都是那老秀才出的餿主意!他吩咐屯子裏的鄉親們給那玩意兒蓋了一座仙家樓,說是有了鎮物,它就不會再興風作浪了。後來,鱉龍就順水跑到這條江裏啦。”他指著不遠處的荒草叢,繼續說,“鱉龍來到這條江以後,這兒的人也蓋起了一座仙家樓,就在那旮瘩。可是它還是隔三岔五就要人命,這些年在江裏摸魚抓蝦的人已經死了幾十口子了!”

“都別扯犢子啦,啥年月了,還信這些玩意兒!”郝班長有些不耐煩,他對吳老蔫說,“你是不是不想要你的馬車了?再不去追,它可就尥沒影兒了。”

郝班長話音剛落,我便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踢踏的聲響,黑馬居然沿著江岸向我們的方向跑了過來。吳老蔫咧嘴笑著說:“這畜生還算有良心,我沒白疼它!”

江岸較多碎石,黑馬在奔跑時,馬車被震得叮當亂響。隻是我從響聲裏判斷,這些撞擊不僅僅來自馬車本身,車上似乎還多了些東西。

由於全城的搜捕工作還在持續,那些未落網的暴亂分子有可能潛伏在任何一個角落,他們身處暗處,不得不多加提防,於是我趕緊拉起了槍栓。吳老蔫上前兩步扯過馬韁,還沒等馬車停穩,“砰”地一響,從上麵摔下一個人來。我警覺地舉起手中的步槍,戳住他的身子喊道:“誰?舉起手來!”

郝班長和小趙俯身查看,隻見這人穿了一件粗布棉衣,上麵七零八落地割開了好些口子,裸露的棉絮上粘著一塊塊血痂,像是剛剛經曆過一番打鬥。他睜開眼睛的速度極慢,當看到我們身上穿的軍裝時,卻如釋重負地噓了一口氣,然後,他把摟在懷裏的一個包袱交到郝班長手中,說:“不要……打開它!去石人溝交給……警備連秦隊長……秦鐵……十萬火急!”

我一聽他說“警備連秦隊長”,心裏琢磨應該是自己人,便準備和小趙一起把他扶起來。但是當他的眼睛掠過破裂的冰麵之後,卻突然重重地長喘了一聲,暴凸的眼球裏塞滿了戰栗。這時,我看到一股鮮血由他嘴裏噴灑而出,同鮮血一塊迸出來的還有兩個字:“鬼!鬼!”

小趙一把將這個人扔在我懷裏,踉踉蹌蹌地跑到郝班長身邊,他帶著哭腔說:“聽到他說什麼了嗎?他說,他說那個東西是鬼!是鬼哇!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