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氣盛枉死遲遲不願意靈魂歸位,遊蕩村落四處尋找陰氣深重的想要借機投胎轉世。恰逢桃兒妹妹半歲時總夜深人靜的時候啼哭,扯著嗓門嚎叫鼻腔閉緊似乎半刻鍾後換不成新鮮空氣則後果不堪設想。
外婆年輕時盡信十裏地外看相卜卦很是靈驗的神婆,家裏壘鍋蓋雞窩豬圈統統前去跪倒在供奉菩薩佛像的香案下麵,虔誠默念保佑萬事順遂摸出布包裏舍不得吃穿用度的散錢放置神婆目之所及處。方才似神鬼上身發抖動嘴巴裏念念有詞,眼珠翻倒上眼皮裏麵隻餘完全白顏色而手裏黃紙趁燭火燃燒轟轟烈烈的。
紅紙上寫時間細化到分秒計,外婆統統照做買來一應白蠟燭藍紙焚燒成灰燼掩埋地下,似乎豬壯碩雞鴨少病災或如願抱八斤重白胖胖孫兒皆於此相關。母親起初不信埋冤不該裝神弄鬼且反對封建為主流思想,應該跟得上現而今科學方法老古董那套理論簡直為笑話難登大雅之堂。
外婆為印證這世間本來因果循環三言兩語解釋不清楚,私自去到神婆住處從眾信徒間擠進去跪倒求菩薩庇佑。她自幼穿尺碼不合的鞋襪導致拇指扣進另外四隻萎縮成小腳奶奶的模樣類似,走起路來速度緩慢平時多料理家裏牲畜少承擔耕地的勞累,彼時四十多不足五十年歲算不得蒼老,但頭發花白額上生起溝壑縱橫,多整夜失眠腦袋昏沉沉的識人不清明,用老態龍鍾來形容神情有過之而無不及。
徒步行於十數公裏卻腳底生風,腰杆直的脊背挺成圓溜溜的擀麵杖,得來紅紙包藏褂子裏邊的口袋用手心緊緊護住,麵色因激動漸漸舒展,甚至語調高昂與平日多伏與耳畔嘀嘀咕咕大為不同。說是請來可治百病的神藥用以溫開水衝服,然趁溫度適宜洗小兒頭發脖頸私密處待幹幹淨淨的睡成一覺後恢複如初的喜笑少哭泣喧鬧。
果真安穩沉於美夢中呼吸平和。原來胳肢窩被汗漬浸濕發酵成紅紅的,多半母親向來不愛清洗臉麵三五日間發勤勞洗腳僅用涼水沾濕表麵,借口冷冰冰的天氣本就不能細菌滋生,其實夏季大汗淋漓結成白顏色鹽晶也不能燒熱水仔仔細細清理成舒適幹爽。既信任神婆的林丹妙藥,也不願意多花時間用棉布擦拭嬰兒全身,敷爽身粉於褶皺處防止髒汙形成。
桃兒失眠症如外婆多發生,一則妹妹既哭泣深更半夜,吵鬧起枝頭上打瞌睡的鳥兒瞪著眼睛驚魂未定。淩晨正合適呼呼睡成僵硬的屍體任憑偷偷抱起丟棄荒山野嶺也是難以覺察。可是妹妹再次醒過來且疲憊不堪的父母親睜不開雙眼隻重重用腳底板叫醒那頭的弱小者,便不得不捧著厚重的包被站起身時暈乎乎的依靠住茶幾拐角才不至於摔倒。
外婆六點鍾至於床頭推搡方才躺下的桃兒趕快醒醒,教導應該早起抱著妹妹哄著別哭泣乖乖的,分擔家長照料嬰兒的辛苦況且他們白日裏要去地裏幹重活很是費力。母親陰沉著臉皮從寡婦的悲慘故事裏回歸現實,幻想生養白胖胖小子的漫長十月被清脆的啼哭打回原型。丈夫遊手好閑雖打零工但多用於買煙買酒,抱怨既然不得子倒也不必加緊奮鬥出新房裝修精美為往後盤算。
外婆捧著臉心疼瘦弱別想太多兩個女兒可是小棉襖以後嫁與有錢有勢的,哪個也不能輕看兩眼,定是高檔服裝營養品成堆送來享用,福氣滿滿在後頭等著呢。這奉承的話很是受用,口中假意責怪沒有好命受用不得哪門子福氣,覺短暫引發頭疼難耐家裏地裏的活白白放著等我去處理,死丫頭貪睡周末到七點不肯起來掃地鋪床,沒有半點用處長大也將落魄潦倒不如破衣爛衫的乞丐。
桃兒夜裏睡不著即便眼皮發酸發緊,而腦袋裏清醒,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處,竟瞧見寡婦死去的人高馬大的丈夫鐵青著臉麵如活人無異,隔著玻璃定定朝裏麵瞧著似乎被施法術動彈不得。桃兒的頭皮血管裏當時隻感覺千百萬隻螞蟻爬啊爬啊,麻麻的像是觸電。
蠕動上半截身體顧不得被角上腳臭味發酵成酸梅子的腥鹹,蒙住腦袋不敢露出哪怕一根細軟枯黃的發絲。呼吸不暢快棉被芯的灰塵厚厚的鑽入鼻腔,刺撓出眼淚洶湧仿佛他站在床沿上,死死的用雙手捏住細窄的桃兒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