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幫工回家,反常態並未留與享用準備妥當的雖簡單但可看出用心切成青蘿卜細絲根根分明,用鹽巴殺出水分攥幹幹淨淨的,拌入親自動手研磨細碎辣椒配蒜泥汁、香菜葉、熱油淋濕烹熟的香味彌漫開很是下飯。
可是孤兒寡母麵色窘迫掏不出葷腥哪怕雞蛋二枚,同行幫忙壘牆的不管頭發白花花的六十高齡或十來歲毛愣楞青年小夥,破天荒意見一致不願意再與其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幹完活扭頭即走回家任憑寡婦置身後苦苦挽留倒充耳不聞。
似乎助人的情節帶給內心無數溫暖而不能言表的,桃兒想起眸子裏總濕潤潤端著濃稠白米粥施舍麵目幹柴如枯樹枝毫無血色的營養不良、又衣衫單薄破洞口巨大露出冰天雪地的冷冽北風吹成紅腫潰爛。乞討者千恩萬謝拱起脊背成彎彎曲曲的橋梁,於是桃兒幼年裏內心深處埋下名為善良的種子默默生根發芽,現而今五大三粗心思並不細膩的父親亦如是。
桃兒母親不合時宜嘲諷竟然換位思考看來倒不是榆木腦袋,既然憐香惜玉卻時常發癲與親媳婦半句不相讓必要爭出個勝負高低;如果稍稍用心思於家庭和睦,或許減少許多無謂爭執打鬥盡叫外麵人看去笑話。吸麵的聲音呲溜呲溜的,在這忽而沉默不語的平穩呼吸聲裏透露著尷尬。
隻是父親破天荒收拾碗筷擱置廚房的台麵上叮囑桃兒仔細清洗幹淨,她料理田裏大蔥黃瓜茄子而手掌心裂開數道縫隙堆滿灰褐色的泥土,即便再用力配香味十足的肥皂也不能恢複起初白嫩光滑。
也就是這很是不為平常的一年夫妻二人齊心協力四處尋找治療不孕症的偏方,熬成濃濃的藥味淹透窗戶邊框上的木頭條,少走動多臥床頭蓋厚厚的棉被大小便遺留洗腳盆裏,等桃兒放學回家之後端去茅廁倒幹淨。
父親就近找短期工作如工地上攪拌混凝土的雜役,進門問飯做了沒,母親搖頭之後雙手支撐漸漸圓潤的腰杆想要起身去準備。於是劈頭蓋臉謾罵桃兒並不是喝奶的年紀需要旁人細心照料,半人高的個子也該成為頂梁提前做飯洗菜等候餓成咕咕叫的肚皮能有現成吃喝。
你母親身體不適合勞累叮囑好生休養,辛苦養育出你這個無用的實在是祖上不能積德。說畢翻開白眼催促趕緊滾去廚屋生爐子熬黃米粥窩兩個土雞蛋為孕婦補充營養,神情極像母親先前趁無人在現場佐證的時候,言語惡毒詛咒且狠狠毆打不分輕重或關聯性命的太陽穴處。
好在父親從不動哪怕一根手指頭,不知是不是偶瞧見桃兒整張胳膊上舊傷,結痂覆蓋新鮮破潰處流鮮紅的血液,粘在白色袖口上印成紮染的款式觸目驚心,鼻梁斷裂搭在眼角附近搖搖欲墜同寡婦被虐待折磨後的慘狀又有何異。鄰居聽見許久和平穩定的小院裏消失女人夜半委屈巴巴的哭泣聲陣陣,而今朝男人嗓門巨大似乎要上演怎樣的好戲連台,撕扯頭發恨不能拽下頭顱、爆錘眼珠突出淤青成熊貓造型、猛踹肚皮扭曲成廁所裏蠕動的蛆蟲白天動彈不得。
他們同情弱者為真,圍觀瞧熱鬧的心思同樣不假。寡婦的男人沒了,桃兒家裏忽而沉默少發出鬥毆聲響為平平無奇的日常增添新鮮,難得重複雞飛狗跳烏煙瘴氣,急忙探腦袋神情裏寫的並不是良善,詢問發生啥事切勿動氣免傷身體健康。父親淡淡回答沒別的,隻是孩子十分不聽話隻叫人頭疼。
無意間發現母親嘴角翹起意味深長,她不再絮絮抱怨丈夫好吃懶做擎等著伺候吃喝妥當,但難孕育的疑難雜症現下菩薩保佑如願懷上活生生的小人兒,思忖早期反應似乎為男童後更是小心謹慎恐怕生出差池。
寡婦的事跡越發添油加醋的傳出無數版本且無法證實,而周邊皆同情悲苦遭遇不忍直視頭皮撥開露出駭人的腥紅。想著自家爺們兒從來不能夠痛下狠手如活閻王轉世投胎殘忍非常,仿佛寡婦的痛苦越發慘烈平民越深覺處於安穩幸福,便慶幸自己不是寡婦,自己的丈夫也不是寡婦的男人。
於某年陰曆十五月亮團圓的深夜,寡婦用枕頭狠狠捂住男子漢口鼻至呼吸不暢快而麵色發紫色最終嗚呼喪命。當然這也隻是傳言,他們總能編造出故事且細節豐富,仿佛親眼目睹甚至豎起三根指頭對天地發誓若騙人定全家老小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