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太大的震撼,尤裏西斯突然感覺到一陣頭痛,他揉了揉眼睛,女人也被他這個動作驚醒,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反複在他眼中確認著什麼。
“求你了,歐爾佳,再給我一點時間吧……”她喃喃道。
尤裏西斯對她的舉動感到困惑,“什麼時間?您怎——”
侯爵夫人立刻打斷了他,像是被某種看不見的威脅追趕著一樣,女人的語速頓時快了許多:
“尤裏,聽我說,我的願望被短暫地實現了,睡蓮真的放過了我,在剛剛生下你的那幾年裏,我們一家的確過得幸福美滿,我這四百年的漫長人生中,隻有這段時間是有意義的,是我用什麼都不願意換的,你明白嗎?”
“我明白,母親,您先別激動,冷靜下來……”
尤裏西斯嚐試安撫不知為何變得躁動不安的貴婦人,但對方越說越快,仿佛在與時間賽跑:
“可是有一天,我那個早已變成惡鬼的父親又回來了,睡蓮也跟著蘇醒。
我曾經心懷僥幸,因為自己魔力稀少,想著或許你也能很弱,就不會被盯上了。
可你一天天長大,蓬勃的魔力終於還是引起了歐爾佳的注意……
她用夢魘石操縱你父親,害他發狂,又讓藏於侯爵府中的內線給我下毒,我本來就身體虛弱,需要服藥,睡蓮的人在藥中摻入了微量的毒物與致幻藥劑,直到前幾年,我的手開始顫抖,無意間一連打翻好幾碗藥湯,這才逐漸恢複了神智。
尤裏,你被施加的所有痛苦,所有折磨,都是為了打造這副身軀,你與坦塔羅斯血脈相連,當然也可以像他一樣,成為摩耳甫斯的下一個容器,用這些疼痛換來用之不盡的力量!!”
侯爵夫人撫摸著他的臉,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滴滴答答地落在沙發上,“是歐爾佳一步步把你改造成了今天的樣子,對不起,我太弱了,保護不了你,也保護不了你父親,對不起……”
!!!
侯爵夫人已經太久沒有說過如此多的話了,尤裏西斯趁對方喘息的功夫裏,終於插嘴道:
“母親,這個歐爾佳到底是誰?您為什麼不早點把她的事告訴我呢?我能保護您啊!”
他從女人急切的語氣中感覺到了,有什麼危險正一步步逼近,可侯爵夫人對他的問題置若罔聞,隻是一個勁地掉眼淚:
“在剛剛恢複神智那陣子,我一直在想,如果沒有生下你就好了,把你帶到這麼苦痛的世界,又救不了你,但即使知道你的結局注定是場悲劇,我也希望你能多活幾年,多麼自私啊,明明自己的孩子正在痛苦中掙紮,我卻僅僅因為舍不得你,就——”
侯爵夫人微微哽咽,無法再繼續說下去。
“母親,別哭了,我沒有您想得那麼痛苦……”
尤裏西斯想說自己現在很幸福,深愛的人恰好也愛著自己,在前幾個月的戰鬥中,用受詛咒的力量救下了許多生命,最近還交到了不少朋友,雖然都是些損友,但也在他心中占據了珍貴的席位……
他想講給對方的事很多,但女人已經帶著滿眼淚水展開了笑顏,繼續說道,“可是,這幾年看到你越來越開朗,我真的好開心,太好了,尤裏……”
尤裏西斯心中不祥的預感愈加清晰,眼前人的這個表情……仿佛是在與他道別。
他強忍愈演愈烈的頭痛,緊緊握住了對方的手,“母親,已經不需要繼續恐懼下去了,從今往後就由我來保護您,把歐爾佳的藏身之處告訴我吧,我會將她的頭置於銀盤中,獻給您的。”
侯爵夫人輕輕撫摸他的頭發,表麵上好像很平靜,可那隻蒼白枯瘦的手卻抖得停不下來:
“我的孩子,你不是惡魔,但惡魔的確一直伴隨著你……”
還沒聽完貴婦人的回答,尤裏西斯就緩緩捂住了自己的臉,身體內有什麼血肉之外的東西,正傳來一陣陣被碾碎般的疼痛,如烈火焚心般煎熬,燃盡了全部神智……
他的視線逐漸模糊,母親的聲音也縹緲得聽不清了——
“歐爾佳,就藏在你的眼睛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