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伊蘭卡國那位王子唯一的孩子……我的父親,名叫坦塔羅斯·伊蘭卡。”
!!!
那個瘋癲又殘暴的惡靈,是他的外祖父?
尤裏西斯有些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該被這件事打擊到,所有驚訝和迷茫都被更加龐大的麻木所覆蓋,當長久以來構建的認知被全盤推翻之後,他開始不認識這個世界……也不認識自己了。
“所以,從來就沒有過什麼「魔族」……”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像是在說夢話一樣,“有的隻是一些被逼上了絕路的普通人而已。”
侯爵夫人唇邊露出一個寡淡的苦笑,“尤裏,其實我從來都不覺得,四百年前如果我們贏了,這個世界會變得更加美好。
我父親當時已經步入瘋狂,黑魔法腐蝕了他的心,在一場場戰爭中他早就忘記了自己的初衷,他曾經有機會停下,但卻再也無法停下了,必須有人阻止他才行……”
女人無意識地搖著頭,“可我們國家的民眾是無辜的啊……他們並不是傳聞中那樣的怪物,不應該落得這種下場。”
深重的寂靜之後,尤裏西斯抬起眼睛,問道,“母親,那您是怎麼逃出來的?”
“在屠城的那天,皇家衛隊發動反抗,強行將魔塔的包圍圈撕開一道口子,坦塔羅斯的專屬親衛隊將我救了出來,但其他皇族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即使如此我們也被追殺了許久,那支全員精銳的小隊原本有足足一百人,到最後,隻剩下十八名成員。”
原來是這樣啊。
有能力從屠城中逃走,並且在魔塔無窮無盡的追殺中活下來的,都是些強者中的強者,弱者是不會幸存的,所以現在僅存的伊蘭卡人幾乎全都非常強大……
這才有了那些將「魔族」妖魔化的傳言。
尤裏西斯混亂的大腦努力嚐試拚湊出真相,侯爵夫人的聲音把他拉回了當下:
“那時候我還是個小孩,跟著親衛隊在逃亡中長大,魔法師在完全成年之後,到開始衰老之前,樣貌都不會再發生變化,所以我們每隔一陣子必須換個城市生活,就這麼一直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
直到魔塔易主,「聖戰」與「洗滌日」都一並成了遙遠的曆史,沒人再搜尋魔族,我們才終於在帝國的邊境站穩了腳跟。
可親衛隊的隊長——歐爾佳——並不想就此過上平淡的生活,那個女人冷血強悍,卻十分忠誠,是我父親的得力幹將,她相信坦塔羅斯的靈魂終有一天會逃脫魔塔的桎梏,因此,她要為自己亡國的君主準備一支黑巫師軍隊,就像父親曾經擁有過的那支一樣……”
尤裏西斯渾身發冷,一個詞在他腦海中閃過,他脫口而出——
“「睡蓮」?”
侯爵夫人點了點頭。
“尤裏,你知道嗎?睡蓮是種很神奇的花,它在晚上的時候會將花瓣合起來,就像睡著了一樣,等到早晨太陽升起,花瓣又會重新打開,睡蓮也再次蘇醒……
坦塔羅斯,就是「睡蓮」一直在等待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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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睡蓮的成員??”
“我不是,我拒絕使用黑魔法,拒絕像父親一樣被魔力吞噬……當然就無法加入這支軍隊。”
尤裏西斯鬆了口氣。
侯爵夫人坦然且平靜地望著他,“親衛隊的人早就在坦塔羅斯的命令下盡數染上了黑魔法,我的抗拒讓我從受保護的對象逐漸變成了唯一的外人,他們不信任我,又不會對僅存的皇室動手,我時時刻刻活在睡蓮的監視之下……直到遇見你父親那一天。”
想起那個人,女人不禁又垂下眼睛笑了,“尤裏,我已經四百多歲了,你父親是我唯一愛過的人,他倒黴又深情,天生就對弱小可憐的人充滿了憐憫,經常愛上身患重病且回天乏術的悲慘女子……
我向他求助了。
那時候我迫切地希望能離開睡蓮的掌控,希望能和他一起,建造新的、屬於我們的家。
他是個無可救藥的笨蛋,當真相信騎士小說裏那些英雄救美的傻話,竟然真的向我這種深淵中的人伸出了手,太傻了,非但沒有將我扯出來,卻反而被我拖進了深淵……”
貴婦人將目光投向窗外,沉沉歎息著陷入了回憶,蒼白的手掌展開又握緊,但她終究什麼都沒能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