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朧,恍恍惚惚中,蕭子清似乎又見到了幼時照顧她的宮女,那宮女似乎也就十四五歲般大,他都快忘了她的樣貌,隻記得她帶給他的感覺宛如六月暖陽,二月春風。
蕭子清記得,她叫“未嬰”。
――鄭國三十六年
和往常一樣,景佳樂又來羞辱他,他生來就體弱多病,脆弱不堪,他被那群卑賤的宮女踢到在雪地裏,一番辱罵玩弄後,景佳樂讓他學狗叫,叫的好便放了他……
已至寒冬,一枝雪梅迎風盛開,像是預兆一般,他遇見了人生的第一束光。
景佳樂走後,隻剩他一人臥倒在那雪地中,身體的疼痛讓他感覺不到白雪的冰冷,在意識消散之即,他看到了一個女子的身影正朝著他走來,直到他再也撐不下去,閉上了眼睛。
半昏半醒中,他感覺似乎有人在給他擦拭身體,那人似乎不小心碰到他某一處從未痊愈過的傷口上,疼得他輕輕皺了一下眉。
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沒事,不疼。”
這句話像是什麼靈丹妙藥,他在溫暖之中沉睡。再次醒來,是兩天之後,他躺在冷宮的床上,蓋著輕薄的被子,殿內十分清冷,牆角的燈火忽明忽暗,在這昏昏沉沉之中,他醒了。
蕭厭丞緩緩睜開雙眼,羽扇般的睫毛輕顫。
他此刻虛弱極了,雙手撐著床起身,掀開被褥慢慢悠悠地下了床。
窗外白雪皚皚,漫天飛雪,是寂靜的夜。
他望向窗外,心中不免平生幾分悲涼。
想起在涼國的那段日子,他的出生導致了母妃死去,涼國皇帝大怒,婉妃是他最喜愛的妃子,地位僅次於皇後,他覺得蕭厭丞就不該出生,他愛婉清,但是蕭厭丞也愛她啊,自己的母妃,怎會恨呢?
皇帝將他丟在冷宮,將婉清的屍骨存放在了一個隻為她而建的陵墓,去仙門一步一叩,求得仙人施法,讓她屍首不腐,涼國皇帝愛她,世人皆知,蕭厭丞的愛,卻隻能銷聲匿跡。
他說,你不配愛她,是你親手殺死她。
他明白了,這是他的錯。
所以,在被人遺忘的日子裏,他放不下母後的死,也藏匿對母後的愛。
堂堂皇子,卻被宮女欺淩,他在哪裏都穿著那一身黑衣,因為他說,你要永遠記住,她是被你害死的,我不許你忘!
所以,他日日一身黑衣,隻是提醒自己,自己的母妃是被自己所害,不能忘卻。
後來有一天,一個戴著半邊麵具的黑衣男子給他一封信,和一枚青佛玉,說:“這是你母妃托我給你的。”
他接過那封信,侍衛見他沒有接過佛玉,便幫他戴在了脖頸上。
“這枚佛玉,是給你保平安的。”
他讀了那封信,是母妃在還沒生下他時給他寫的。
她說很感謝上天給她這個孩子,她希望她的孩子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希望自己可以每天都陪在他身邊,看著他長大……在信的最後,她寫下這麼一句話: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沒有絕對的絕對,是非對錯隻在人心罷了,希望以後,我親愛的蕭蕭,不困人世,心在雲霄。
一封長長的信,他含著淚讀完,看到落尾處的姓名,淚如決堤。
葉婉清。
“母妃……”
他拿著那封信,手垂了下去,低頭埋在男人的頸窩。
再然後,涼國內憂外患,朝堂腐爛不堪,百姓苦不堪言,在鄭國的打壓下,皇帝不得不選出一名皇子去鄭國做質子,他讓蕭厭丞去,蕭厭丞便去了,因為這裏,唯一留念的隻有自己過世的母妃,母妃說希望他活得自由,活的快樂,所以他便更要遠離這個深淵,但是他卻不知道,自己轉身踏入的,將是另一個沼澤……
“吱呀――”
老舊的木質房門被人推開,蕭厭丞回頭望去,一隻纖細的手推開門,緊接著一個麵容嬌好的宮女走了進來,宮女將油紙傘放在一旁,從懷裏掏出食盒,看見一個披頭散發的九歲小孩站在不遠處,目不轉睛的盯著她。
“你醒了啊。”她輕笑了一下:“一直看著我做什麼?”
蕭厭丞沒回答她,依舊看著她,神情有些警惕。
“咳咳。”
他咳嗽幾聲。
宮女立刻上前,用手貼著他的額頭,他下意識後退,那手又貼上來。
“發熱了。”
她嘴裏碎碎念著:“定是因為在雪中跪了這麼久。”
宮女拉著他的小手,走到木桌前,將那食盒裏的飯菜端出。
蕭厭丞被她拉著坐下,麵前的飯菜還冒著熱氣,他瞥了一眼窗外,大雪飛舞,他又悄悄看了麵前的宮女,額前碎發,衣裳一角都有些濕。
是她救了自己?
蕭厭丞皺起眉,眼中疑惑。
她為何要救自己,既無情又無義的人,救了又有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