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不喜歡這樣重生(1 / 1)

“無心之心無有形,無中養就嬰兒靈。學仙學到嬰兒處,月在寒潭靜處明。”

打更的白老叟用一首他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誰也聽不懂的、卻也朗朗上口的七言歌謠揮開了青狐村秋日清晨的、濃得化不開的漫天大霧。白老叟大名白玉蟾,很道學的名字,打更打得也很隨性,歌謠唱得輕柔而投入,宛轉悠揚,空靈夢幻,絲毫沒有打擾到青狐村老少清晨的美夢,也沒有打擾到一早起來就趴在院子裏石桌前發呆的青青。

“我不喜歡還這樣重生,我不喜歡這裏,我討厭那些同學,我還能想起上一世那幾個女狐同學哄笑著在黑板上寫我名字氣我,故意讓我出醜,隻是因為嫉妒我是好學生,她們隻知道臭美學習太差。她們都那麼壞,蠢,那些男生你那麼平庸,我不喜歡他們。狐大先生還行,可是我不喜歡背那些破詩。”狐青青心裏對抗著,可是還是不自覺拿起毛筆,往白玉硯台裏沾了沾墨水,開始默寫《長歌行》,毛筆字一百遍,命啊。

“為什麼要做這麼沒有意義的事情,重複這麼枯燥的事情,我不喜歡重複,可是偏偏要重複,人生的每天都是重複,太陽每一天的東升西落,每一季的花開花謝、葉長葉落有什麼意義,也不嫌煩。”青青下意識用毛筆使勁頓了一下,把“葵”字的最後一筆的捺寫得非常有力道,非常圓滿,看起來。誰也不知道那一筆蒼勁有力的“捺”摻雜了那麼多小感情。

可是“天機”泄了,因為草紙破了,“捺”像一把迫不及待出鞘就砍的塵封寶刀,一下子就劃破了好好的山蕨植物磨漿、沉澱、去粗取精、曆經九九八十一天曬製的薄如蟬翼的白草紙,這種草紙也隻有盛產老樹怪藤的武夷深山裏才出產,而且因為工序複雜,產量很少,狐青青一家也是靠每年辛苦製作並向鬆溪城關的書院、學堂以及文人騷客什麼的供應這種草紙才得以謀生的。

青青卻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隻知道這紙可以讓她有宣泄的途徑。“反正也是破了,再破點又何妨?”青青豪爽地把毛筆擲到一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順起桌上的棍棍筆就猛戳紙,將草紙戳得千瘡百孔,然後拿起來放到濃霧剛散去一些、剛有機會露出頭的太陽下,一個個小小的光點迫不及待地從草紙的洞洞裏透了進來,好透好亮啊,青青笑了起來。

一隻毛茸茸的保養得油亮毛皮的胖手不識時務地捏住了浸透了溫暖陽光的小小草紙的左上角,“哎呀,這字還行啊。”

狐媚婆大唐盛世仕女一樣的偉岸身軀瞬間擋住了那麼溫暖的朝陽,青青心裏有些不爽,但是更多的是油然而生的不安情緒,沒錯,確實是不安,緊張不安的,在社交狀態上呈現出來的也是小女兒家家的害羞和扭捏不安,確實太害羞了,都沒敢看狐媚婆這個十裏八鄉著名巧嘴媒婆的臉,她羞紅了臉,咬著嘴唇,深深的酒窩出來了,但她不知道。她低著頭一把扯回自己的習字紙,然後低頭紅著臉慌忙跑回屋裏,先到堂屋,再往左轉,跑回自己的小屋裏,最深最隱蔽的不用和大人說話的地方,最安全。還是太內向了,和上一世一樣。

“沒出息,見了人也不會說話。她嬸子來了啊!您這身修為就是高啊,走路都沒聲兒......”

狐母的聲音不大,正常聲音,但是屋裏炕頭最角落裏頭躲著的青青卻聽得清清楚楚的,“沒出息”三個字仿佛是她的禦用標簽似的,上一世也是被父母整天這樣當口頭語說,這一世還這樣,怎麼才能有出息呢?當他們的兒女應該怎麼做都是沒出息的吧?因為無論學習多好,見人不會說話,性格內向害羞就是“沒出息”,這怎麼改呢?改不了的。重生就不應該。

“瞅你那會說話的勁兒,這輩子是改不了了,也不知道說得是誇人還是罵人?”狐媚婆大腹便便地往青青坐過的石凳子上如山般落座,喘口氣接著說,“青青娘,這喜事這回輪到你家了......”

兩人說話的聲音突然變小了,青青聽不太清楚了,她不聽也知道狐媚婆來此作甚,就是來說那個的吧,就是那個,她覺得自己真的說不出“說媒”兩個字,多難為情啊。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不敢麵對這種事情,她不想和這種事情有任何關聯、瓜葛,她內心裏隻是想好好讀書,然後以後有機會去看大山以外的世界。

所以她是很討厭狐媒婆的。此時她更加覺得,這次重生不僅沒有意義,而是火坑,如假包換的火坑。

她想抗爭一次。不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