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圖拉博在紙張上方遊走的筆懸停了一個瞬間,比起莫爾斯,他確實更加關注這些小孩話語背後隱藏的涵義。
從諾斯特拉莫舊貴族家庭中走出的孩童,連一絲懷疑也無,直接認定莫爾斯的話語是真實的條件,而不是他特有的無意義恐嚇。
見過,還是實踐過?
“不,”笑完過後,莫爾斯站直身體,轉身回到燈光範圍之內,懶惰地半躺進科茲不知從哪個家族的倉庫裏運來的高背軟椅。
“你們的血脈不夠幹淨。而且,康拉德·科茲在追逐你們,對嗎?夜鬼在你們身後,”他伸出中指和食指,按在桌麵上交替抬起,假裝是一個獵手靈敏跳動的雙腿,“三,二,一……砰!馬上就破門而入!你們呀,把怎樣的午夜凶靈帶在背後了?”
“你們……”第三個孩子咬著牙齒,麵部肌肉微微鼓起,“從這裏的家具來看,你們也擁有過紋章和姓氏,對嗎?外麵的秩序已經崩塌,而你們卻安居在此……尊敬的朋友們,我們的家族可以成為同一條戰線上的盟友,我們請求你們的庇護!”
莫爾斯向外界的永夜裏看了一眼。
諾斯特拉莫同樣長夜漫漫,但相比科摩羅,這片人類所擁有的疆域為他們留出了太多的空閑。
因此,兩人尚有不少時間需要消磨。
“嗯……放鬆些,孩子們。”一縷靈能加入他的話音,將他偏冷的嗓音修飾得格外柔和而典雅,“方才不過幾句玩笑。我們今夜正餐已用,夜宵倒是尚未品嚐。若不介意,你們可以取用。”
莫爾斯從桌後的視野盲區依次端上五個邊緣繪滿雅致的幾何花紋的白瓷鑲金盤,置於一張毫無征兆直接出現的矮桌上,向幾個小孩招招手。
每個瓷盤之中,都放著一隻散發著誘人香氣的烤乳鴿。
其表麵呈現出均勻的焦糖色澤,焦脆的外皮包裹著嫩滑的肉質。淡淡的香料和烤製過程中獨特的煙熏與迷迭香調味,幾乎立刻勾出孩子們口腔中分泌的口水。
他們饑餓的胃在腹腔中蜷曲,隻覺自己如置身幻境,美妙非常。
莫爾斯不留痕跡地抹去他們思維中的懷疑能力,他完全不記得上次自己如此熱情是在什麼時候:“我們倆吃不了這麼多的夜宵,孩子們。”
“請問,沒有餐具嗎?”第四個小孩有禮但執拗地提問。
“不,沒有。”佩圖拉博回答了他。鐵之主也從他自己的工作中抽出一部分精力,關注著這場小小的夜間遊戲。
熱氣騰騰的食物很快帶走了他的怨言,他大口地啃食著他的烤乳鴿,撕下那些薄而脆的皮,咬下飽滿多汁、口感豐富的肉,恨不得把肉整個連皮帶骨地一口氣塞進他空蕩蕩的脆弱腸胃中。
有了他的帶動,剩下的小孩也馬上沉浸在美食之中。一時間,室內隻剩吞咽和咀嚼的動靜。
佩圖拉博看了兩眼,別過頭。
“怎麼樣?”莫爾斯和藹地放緩聲音,“可堪果腹?”
“感謝你,大人!”第三個小孩急忙暫時放下食物。他總能分得清輕重和取舍。“你救了我們幾個!”
“這話太重了,小先生們,我隻不過是做了少許……符合我自身品德要求之事。”
“談一談你們是如何流落在街頭上的吧,血統高貴的孩子們。”
“你知道的,那個自稱康拉德·科茲的怪物,”第三個孩子隻是提到他的名字,臉上就閃過一陣厭惡,“他每天都喊著什麼‘以帝皇的名義’,到處亂殺人,不講一點規矩!不僅貶低我們的血統,還說我們都是天生戴罪而生,必須償還我們與生俱來的罪孽債務!簡直荒謬死了。”
“他提到你們要用什麼贖罪了嗎?”莫爾斯柔聲問,帶有一點頑皮的好奇。
“勞動之債、兵戈之債,”孩子憤怒地說,“還有鮮血之債。連金錢他都不收!什麼進廠工作、什麼參與征兵、還有去喝他的鮮血藥劑,這些給它們幹的事,現在全都輪到我們頭頂上了!”
“像你這樣的孩子也算嗎?”
“算!”他憤憤地說,“根本不講我們通用的法則!他還一項項地給我們每個家族分配實際的債券,說贖不了罪就隻能以死抵債,我們就分到了一個支係的兵戈贖罪債券,吾父當然不想還這種莫名其妙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