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番外總之就是家庭影院(3 / 3)

炮聲隆隆如實體,將整個洛科斯抓在烈火之中。成千上萬的炮彈把天空撕扯成灰黑的爛布,通過阿爾卡迪亞山穀打進洛科斯的城牆。

當然,他的靈魂能夠在這暫且寄宿的身軀裏閉上感知的眼,不聽不聞,無知無覺地度過這場噩夢。

佩圖拉博感受到他的牙齒因咬緊而咯咯作響。他放任自己的怒火取代了惶恐和退縮——一股僅僅針對他自己的怒火。

這不是因為他快速找到了自己真正的位置,而是他當前正見證的場景已與他本身差別過大。

他聽見那個鋼鐵之主撒下謊言,為他的殘暴絕望地尋找理由,“不能對叛徒仁慈”,他說,那麼他為何不能嚴酷地對待他自己的背叛?

他質問著那心智上已然碎裂的張皇叛徒,心下已明白那人未必不清楚他在進行的自我欺騙。

鋼鐵之主憤怒地衝上前,抓住凡人的喉嚨。

佩圖拉博支起他沉重到難以移動的身體,努力拉住莫爾斯的手。

他抬起手,咒言流向空中,構造出一副沒有邊界的圖景。

在這幅軀殼之中,濃重的不寒而栗將他釘死在無法反應、無法動作的疼痛裏,他不想理解這一切——因為他理解了這一切。

“你的自私讓人悲傷,弟弟。你是最大的傻瓜。”卡麗豐說。

他不再有資格得到愛,所以他說他不需要。

鋼鐵之主隨著他的軍團進入燃燒的洛科斯,他見到一次小小的軍隊內亂,猶豫的戰士在爭吵中被定為叛徒,爆彈撕裂胸甲,外凸弧形的黑黃條紋向內折斷,第一顆心髒爆出鮮血,接著頭盔被打爛,血液透過呼吸柵格與流逝的生命一起淌出。

不需一個刹那,佩圖拉博就知道,這個注視著他家園被轟炸、一手操縱奧林匹亞的毀滅的人,就是另一個他自己。

在進入宮殿的那一刻,佩圖拉博從鋼鐵之主的情感中體察到一股厭惡,這已是他的確不能理解的。他透過一雙冷酷的眼睛看見大廳中央的靈柩,水晶與天鵝絨中沉睡著一名老人的身體——遠比佩圖拉博記憶中的老人更老。

鋼鐵之主抬起頭,佩圖拉博見到一名被歲月折磨的女性,不僅僅是年老——他所熟悉的卡麗豐同樣拒絕了延壽的手術,真正折磨她的事物源頭遠比衰老更能摧殘人的心智。

“是誰——”他壓抑不住地吼,直到莫爾斯在他肩上一推,將他拍進畫幅之中。

有一瞬間他開始想象這場景到底在哪一步出了錯,很快他得到答案。

他感到一隻手蓋在他的後頸上,冰冷,穩固,莫爾斯正勸他放鬆。而佩圖拉博不知道他還能撐多久。

而佩圖拉博,他的心已不再疼痛,隻剩一種靜默的苦楚,無聲地挖掘著他身軀中的空洞。他將記住這一切,不止是吸取教訓,也是一份過於遙遠的遲到祭奠。

他不需要原諒他,接納他,認可他,他隻需記住。

他本人的自尊不會因此受損,鋼鐵之主的尊嚴不會因不受指責而增加,但有一樣東西將與之息息相關,即卡麗豐被掌控的生命。

摧毀一切的人開了口,佩圖拉博不再驚異於那個人的殘忍:“我不是你的兄弟……凡人的愛沒有用處。”

佩圖拉博見證這一切。

他的心緒幾度大起大落,在聽到卡麗豐將他稱作奧林匹亞的災難後,他墜入穀底。

佩圖拉博跟隨著叛徒的視線,同他一起注視卡麗豐的雙眼。他見證著堪稱慈悲的遺憾定格在卡麗豐的雙眼之中,心內變得無比空茫。而那個叛徒,他已被他自己的殘酷擊倒,跌在玻璃上,淚水滾在他自詡鋼鐵的臉上。他證明了他應得這份苦痛。

在他無聲說完這句話時,莫爾斯以精準的時間間隙對未出口之言作出回應:“我知道你不會令它蒙塵。這不是要求,這是信任。”

“後來我在道路交織的花園小徑上行走,時機恰好之時,便從事相的分支剪下幾片殘葉,今日陪你一同重溫,也算不錯的消磨時間之法。”

他跟隨鋼鐵之主落進黑暗,直到莫爾斯輕輕地開口:“不要畏懼。”

他脫離這第一視角的軀殼後,發現淚水仍在他臉龐上淌著。接著,一次眨眼帶來另一滴墜落的眼淚。

“你可以去找帝皇。或者掌印者。”佩圖拉博閉上眼,再一次看進那雙遺憾的死去的眼睛。讓別人去見到這一切吧,這不是他的恥辱。而倘若有人能因此加強對他的督促,這又是一件好事。

“帝皇太忙了。”莫爾斯回答,“等到大遠征結束,一切塵埃落定,再找他也不遲。”

“你是對的。”佩圖拉博說。“我們的征程還有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