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透光的背麵看去,佩圖拉博將圖案在自己腦中輕鬆地翻轉,實時閱讀莫爾斯所作的修改。
“這不是剛好證實了你重感情的高尚道德品質。”莫爾斯不急不緩。
古怪的是,畫卷裏似乎以某種滿懷憤怒的自由筆觸,著重生動刻畫著王者的英年早逝。
下一刻,他蒼白的麵龐和蓬亂的頭發重現於世,細長黑布包裹出全身的輪廓,麻布也隨之化作一身寬鬆帶皺褶的托加式長袍。
一座冰霜凝結的微縮城堡,一張有棋子自動挪移的黑白棋盤,洛科斯王宮的新設實現建模,一張正在被羽毛筆墨跡填滿的神秘羊皮卷……
如今他還是依靠著他人的陳述和回憶,才摸著他幼年時的行為在這世上留下的影子——
很快地,傳記的修訂進行到佩圖拉博的成長時期,包含他初入洛科斯時的自我展示和辯論,之後與安多斯的比試,以及對洛科斯整個國家從農業、交通、到軍事上的全麵規劃建設。
“你最好祈禱到時候人們不會說你短短幾天便造出了人形的智能機器,佩圖拉博。那可就太危險了。”
他一張一張地揭下懸空的紙張,疊放收好,同時提問:“你的軀殼到底什麼時候好?卡麗豐的加冕儀式上,我希望你能與我一同到場。”
他低著頭去看其他物件。
佩圖拉博輕輕敲了敲那在他手下將變得無比脆弱的門板,在得到莫爾斯的回應後,彎下腰擠進室內。
麻布包裹的人似乎歪了歪頭,佩圖拉博聽見一聲輕笑。
“或者保存到某位僭主決定把圖書館燒了。”莫爾斯說,“講一講吧。”
佩圖拉博從未覺得如此窘迫,沒有莫爾斯親身作證,他越是反駁,就越是證明著公民內部流傳的謠言。
無論從哪一角度觀察,這件絕世無二的傾盡心力之作都呈現出全無瑕疵的完滿和美感,它的存在就是力量與美好、威嚴與柔和的概念結合。
佩圖拉博感到他的胃在收縮。
今日早些時候,專門負責傳記的文員向他彙報的條條內容,以及隨之而來的衷心勸告,讓他頭一次體會到何謂遭遇了雷霆穿身般的真切震撼,與久久難忘的如坐針氈。
“這要怎樣說明?你留下染血衣袍,而我拉住每個擔憂我精神狀態的公民,強調你安然無恙?”
他遞出手中的一摞文件,神經緊張起來,做了受審般的思想準備。
“你倒是學會找理由了,佩圖拉博。”莫爾斯輕輕說,黑麻布上透出字符發出的金光。
他說不清催化出這情緒的起源,隻覺得體內的血液正給他帶來更多溫熱的暖意。
以他目前完全恢複的知識儲備,在技藝上都隻見到一道深不可測的鴻溝,他甚至不知該從何處開始追趕自己與莫爾斯的差距。
雕像身披鬆散長袍,頭戴金葉桂冠,右手提著烈焰之劍,左手指根上掛著一塊由銀邊絲帶穿起的、圖紋被燒毀至熔融的紋章,麵部佩戴著一副空白的麵具,令人不禁好奇雕像的真容。
“我會的。”佩圖拉博重新支起他的冷靜。
這份傳記從佩圖拉博降臨此地後最早的事件開始記錄。
佩圖拉博深吸一口氣,在腦中一次性報出前五十一個完全數,幫助他找回平靜。
他無視正在自動撥弦演奏著嘈雜噪音的豎琴,看向莫爾斯的桌麵。
他發現最近幾天莫爾斯再沒有以“孩子”這一詞彙稱呼他,難道是莫爾斯終於認可他已經長大成熟?
這一認知令他心生滿意。
佩圖拉博的腳尖開始向門外指,而莫爾斯聲情並茂的誦讀仍在繼續。
接著是一聲歡快的輕笑,和飽含感情的突然開始的朗誦:“現場除卻屍骸,還留有佩圖拉博導師莫爾斯染血且嚴重破損的常規衣著。考慮到當日眾多公民曾目睹莫爾斯向王宮前進,且此後莫爾斯不曾留下任何出現於別處的蹤跡,經合理推斷,工匠莫爾斯已在此次叛亂中不幸身亡。”
一張長幅的畫卷中繪製著一係列類似古老壁畫風格的連環故事,似乎畫了一位頭戴桂冠、征戰四方的王者生平。
說到這裏,佩圖拉博給出一個停頓。
他的反常表現愣是讓佩圖拉博靠近三米的身軀渾身一冷,差點連他今日要來彙報的奇異事件都忘在身後,隻想逃離莫爾斯罕見的大笑所帶來的未知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