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這樣認為。”
“我們到底應當如何對待你與工匠莫爾斯的關係呢,佩圖拉博?”
他頓了頓,繼續說:“我絕不否決他對我的幫助,也不會違背他意誌地將他認作導師。我有資格這樣尊敬他,但你們憑什麼去揣摩他,將他貶低為神的使者?”
“莫要驚慌了,吾子,前方有座孤島,我的羽翼尚允許我們降落於斯。便在那孤島上歇息吧,我將要以伊卡利亞為之命名,你的名字會是工造之地的象征。”
他低聲開口,“看啊,吾父!那太陽是多麼溫暖,而那海水是多麼清澈。伊卡洛斯歌唱著,在今生今世未曾企及的高度上盤旋,享受古今未有之自由。他將大地上的一切一覽無餘,有時竟以為赫利俄斯的日輪車架就在手邊了。”
“佩圖拉博,”達美克斯竭力維護自己的寬和同威儀。
“伱們雖不開口,我卻聽見所有人都在說我是神裔,是你們的群山之巔走來的男孩,是並非凡俗的人。”
“你們證明了你們的信仰,而我證明了我的理念。”佩圖拉博說。“即你們的神的確出自虛構的幻想。”
“我賦予鋼鐵形狀,讓金屬屈從於我。我聆聽金與鐵的歌唱,讓造物在我手下找到它們的位置,讓利器來到這世間。這是一名工匠教給我的,我今日將它付諸實踐;並且,我成功了。”
男孩說:“我有許多不知曉之事,我想知道電燈的供能從何而來,鋼鐵的機械是否有更好的設計。我需要學習。當然,我並非無禮之人。”
“而現在你們告訴我,我用凡人能做到的事,證明我不是凡人。再想想吧,諸位,這就是你們的思想嗎?”
佩圖拉博沒有那樣做。
莫爾斯的沉默在此時此刻有著更加真實的重量。他的眼神和等待已經是一個不可忽略的實體,他的態度不再需要語言形容。
“你若總是可憐地抓著你腦子裏那點悲劇性的神話犧牲不放手,要給世界上所有事情生硬安裝上神聖的起因,那麼理性是無法拯救你的——你不能被一個在你心裏不存在的東西拯救。”
“你將鑄造更多的兵刃嗎?”
“那莫爾斯呢?”佩圖拉博問。
接著他開口:“你是理智之人,僭主,所以我要同你交流。”
他的行為堪稱嚴峻而粗狂,對他人意見的詢問大有欠缺,但佩圖拉博欣喜地接納莫爾斯,任憑黑衣工匠以手臂困住他,仿佛已經等待許久。
泰勒弗斯山,達美克斯心想,他在說的是終年覆蓋冰雪、山巔無人能及的泰勒弗斯山。
說到此,男孩頓了一頓。“若我知曉鍛造鐮與犁的鑄造方法,我方才便會將刀刃重鍛為人民手中的工具。但我不知曉。”
達美克斯無暇再去分析莫爾斯的作品了,即便他的智慧正告誡他莫爾斯所言正是眼下所演之事的凝練與藝術化。
男孩的冷漠更甚,“堡壘,城牆,機械,刀兵。我不喜此道,卻未必不精此道。”
“他教導我鍛造,教導我生活,他改變著我,然而我們二人之間,確實不存在多餘的關係。我們隻是常常在一處出現,他隨時將要離開,並非出自神靈的指引,而是他自身的意誌。”
佩圖拉博咬牙,放棄了更多的遲疑。
其他僭主的國家,又如何還能擊潰洛科斯六百年未易的穩固城牆呢?
他本人雖並不介懷戰爭,但他也知曉,和平方是大眾所希求的。
他設想了數個奧林匹亞星球所有戲劇中最常見的悲劇結局,自顧自地從缺憾裏品味災厄的藝術美感,從前文的線索裏推斷著兩人的末路,卻沒有哪怕一次,料到他能從莫爾斯筆下見到一個圓滿的故事。
他的精力更多放在了莫爾斯身上。
沒人見到他是如何唐突地在萬眾矚目中移換形體的,他隻是閃現在那裏,就像他已站在那兒許久。
“無論如何,洛科斯將永遠為你與工匠莫爾斯敞開大門。盡管你將刀刃扔進火爐時無比地堅決,但我依然希望得到你的答案,為什麼要毀了你的作品呢,佩圖拉博?”
他必須全心地去對付正與他眼神相對的佩圖拉博。
佩圖拉博的聲音漸漸低沉了:“我今日來此,是為了證明我正是你們所以為的那個人。而從你們每個人的眼睛裏,我見到你們已經給了我一個證明。”
“世人形容工匠代達羅斯與伊卡洛斯的作品,往往會說他們是賦予造物靈魂的藝術家之起源。”
“從前的大師雕刻石像時,石像隻能閉合雙目,雙手垂落,身軀軟軟地沉眠不醒;直到兩人第一次觸摸石鑿,雕像才睜開鎏金般耀光的眼睛,向前遠遠地伸出手,邁開腿,似是急切地想要擁抱這世界一樣。”
最後,紙條的末尾,用細細的筆觸寫著一行小字。
“我並沒有創作這個故事。我隻是讓它回到世界上。”
感謝拿刀劃牆紙大佬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