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寺,我剛剛正準備給你發消息。”德川信義的聲音在經過了電子元件的處理後,顯得有些縹緲,“出什麼事情了嗎?你很少會在晚上打電話給我,每次打來的時候,也都是有要緊的事情要說。”
“沒什麼……就是想要問問你在北海道玩得還開心麼?”
“我已經不在北海道了,我現在在青森,和方欣楠在一起;同行的還有一個華北組幹部韓宏偉,我們現在在居酒屋喝酒,我出來透個氣。”
“嗯……你現在一個人不要緊麼?我指的是安全方麵。”雖然早就知道了信義去青森的消息,但寺必須裝作一副自己還在東京工作的模樣,想來還真是折磨人,對自己的戀人都無法說真話,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加操蛋的事情麼?德川山卉身邊的那些保鏢像個鐵桶一樣把他圍得水泄不通,根本就不需要下田寺這個場外援助,與之相對應的,是孤身一人深入黑道核心的德川信義。
下田寺對黑道從來都沒有過一丁點好感,在他的世界觀中,這群社會的蛀蟲就是應該被消滅的存在,如果不是這些家夥在黑與白之間斡旋,日本的社會說不定會變得更好,華北組的符紙走私讓越來越多的奧術師患上奧能成癮依賴症,同時也讓整個奧術師群體變得岌岌可危;但寺心裏麵也很清楚,消滅了一個華北組又會有華南組、華東組來填補他們的空缺……日本的政府實在是沒有盈餘的財政來維持中下層階級的社會治安,在泡沫經濟的時候,他們都沒有抽出財政補貼來支持警隊或者執行官,更何況在“消失的二十年”,想要徹底消滅黑道,隻有消滅滋生黑道的土壤,不幸的是,這一點是他手中的刀永遠無法做到的事情。
這種對社會現狀的無力感,讓那個“宅男計劃”變得越來越具有誘惑力,在麵對靈魂奧術師或者其他不安定份子的時候,下田寺可以毫不憐憫的將對方抹殺;可在麵對更大、更抽象的東西時,他心裏的犬儒主義便會不受控製的在心中萌發出種子……
“目前來說沒問題,你別忘了我也是個奧術師,遇到危險我有辦法保護自己的小命。”信義在電話另一頭用一種半開玩笑性質的語氣回答道,“不過,我可能一時半會回不了東京了,剛剛父親發消息來說,要我啟程去一趟福島,川崎家會在那裏舉辦宴會……”
“宴會?”下田寺不禁咂舌,剛剛他才在候機室裏聽到拉攏川崎家的計劃,信義這麼快就收到消息了,不得不說德川山卉還是有優點的,那就是想好的事情立馬就能夠執行。
學生時代寺閑著沒事偶爾會看看那些成功學的書籍,其中有一本說:所謂的領導者做的事情,就是“選擇題”,下屬做的事情則是“擺出選項”,想要成為“成功人士”,就必須擁有所謂的“決策者思維”。從剛剛德川山卉和德川幸司的關係來看,就是非常經典的決策者與提議者關係,領導需要在做出抉擇的時候承擔相應的責任,而下屬則是庇護在大樹下乘涼的走獸……這時,下田寺忽然想到:如果一個人一開始就是底層出身,那這些成功學對他來說有意義麼?
以前,NHK曾經播過一個“角色互換”類型的綜藝節目,其中有一期是“讓日本的某位富豪成為一名搬運工”,為其一個星期,其中隻能用工作賺取的報酬維持生計,挑戰成功即可獲得節目組的獎金,雖然獎金對於富豪來說是九牛一毛;但他還是秉著能夠出現在公眾視野中的誘惑,參與了這場綜藝活動。最後的結果是,他堅持了三天就堅持不下去了,且不說每天要工作十個小時以上,繁重的體力活壓的他根本就喘不過氣,每天下班回到家都是倒頭就睡,哪裏還有時間去進行額外學習提升自己呢?一輩子注定就卡在那個位置,年輕的時候為了溫飽拚了命的出賣勞動力,然後和日本不健全的勞動法作鬥爭,老了以後又將賺來的錢送給醫院。
寺想到了一個經濟學笑話:經濟不景氣的時候,雇傭一個人挖坑,然後再雇傭另外一個人填坑,這樣一來不僅解決了就業,同時也創造經濟增長,美國大蕭條的時候,羅斯福就是這麼幹的。將這種模式套用在人類個體身上,就形成了可持續性的涸澤而漁,然後那群高高在上的當權者就會不斷通過這種隱藏的暴力,不斷加碼自己的財富。
“是的,我想,父親應該是打算用這種方式,以彰顯‘德川家依舊能夠穩住局勢’吧,不用擔心,等事情結束後,我會盡快趕回東京。”
“那個叫方欣楠的……她怎麼樣?”
“目前來說人還行,但你知道的,我的那一套‘識人術’隻對男生有用,對女生就是竹籃打水。”
“如果她敢欺負你,我會要她好看。”
“謝謝你的關心,寺,不過我偶爾也想要表現出能夠獨當一麵的模樣。”
“對了信義,你知道德川幸司這個人麼?”
“德川幸司?”電話另一頭的德川信義沉默了許久,“嗯……是聽說過,他是我的舅舅,不過我們沒見過麵,因為我這個人比較恐懼那些繁瑣的社交活動……”
“那個德川幸司有個女兒,叫做德川繪裏香,我聽說,她也被提名為德川家家主候選人了,你有什麼想法麼?”
“你搞什麼下田寺?”信義的語氣帶有一絲慍怒,“如果真有人想要當這個家主,那我讓給她就是了,你別忘了我們的計劃,在這種關鍵時候咱倆可不能產生什麼節外生枝的想法。”
“對不起信義……是我的錯。”廣播聲想起,合成語音播報著飛機即將起飛的消息,誠然下田寺的確想再和信義多聊兩句,可客觀因素決定了他這個想法是不切實際的,於是他編了一個理由,打算結束這場依依不舍的電話,“那個……信義,我手機快沒電了,等我回家充上電我再打電話給你。”
“那再見了,路上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