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讀者回饋章節 滄VII:石牆剪影(新作預告2W字))(1 / 3)

《滄VII:石牆剪影》

作品簡介:

【……係統崩潰……】

【……請聯係管理員……】

【……馮·諾依曼奧術管理係統異常……】

【……資產所有權:俄羅斯聯邦共和國死靈協會所有。】

目錄

楔子 死魂靈

序幕 夏末之森

第一幕 ██

第二幕 ████

第三幕 ████

第四幕 ████

第五幕 █████

第六幕 ███

第七幕 █████

第八幕 ███

第九幕 ████

第十幕 ████

最終幕 █████

尾聲 ███

楔子 死魂靈

“所有的商人、投機分子、投資者、地主、軍官、政客、教師、學生、職業人士、店主、職員和掮客們都反對布爾什維克;於是,克倫斯基狠狠地說道:‘俄羅斯人民正遭受著經濟癱瘓的痛苦,他們對於協約國的希望也化為泡影了!世界人士總以為俄國革命業已結束。但不要弄錯,俄國革命還隻是剛剛開始……’他的這些話是有預見性的,也許比他自己所想到的更富於預見性。”

——《震撼世界的十天》[美] 約翰·裏德

——鐺鐺鐺。

雪的精靈又回來了。

空無一人的房間中,納斯蒂婭從簡陋的小木床上爬起來,輕輕推開臥室的門——她並不害怕雪精靈,反而還有一些期待。在似乎一眼望不到頭的走廊上,像溪流一般的銀白色月光在木地板上緩緩流淌,冷風從破碎的窗戶吹過,發出不悅的聲音,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朝著雪精靈發出聲音的地方走去。

“哥哥,你在哪裏?”

聲音是從窗外傳來的……

納斯蒂婭拎著白棉布的小睡裙,用力打開窗子,跑到了陽台上。一陣冷風吹來,她金黃色的秀發如同麥浪一般翻滾,在這個零下十五度的地方,穿著這樣單薄的衣服走出戶外無異於自尋死路;但她卻並不感到寒冷,她赤著腳在白色的雪花上蹦跳,細瘦的身體在月光中白得透明,那些雪好像並不是雪,而是沙漠中的沙子,若有人將那些暖暖的沙粒捧起後,便會順著指縫緩緩流走。

——就像是時間一樣……

“哥哥,為什麼我在這裏也找不到你?”

大地開始翻騰,牆壁在開裂,承重柱在傾塌,遠處破舊的禮拜堂頂上,大理石鑄成的十字架從底部折斷,帶著耶穌的聖像墜向林海雪原,它在雪地上被砸得粉碎,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崩塌……為了恭迎神明的降臨,就連天空也在哭泣。爸爸媽媽說雪精靈是傳說中的生物,不可能存在這個世界上——望著這一幕的納斯蒂婭覺得自己應該是在做夢,於是她躺在積雪中,從雲層的裂縫裏看著白色的圓月,或許在幾分鍾後,她就會從夢中醒來,然後期待著雪精靈的下一次出現。

一如既往。

可是……

當她回過頭的時候,殘破的屋簷上,坐著一名皮膚雪白的大姐姐;她全身都在發光,像是冰天雪地裏的螢火蟲;她黑色的長發隨著西伯利亞寒冷的北風翩翩起舞,像是剛剛水洗過後黑亮的煤礦;她的簪花是一朵嬌豔的紅牡丹,那顏色就同她那雙唇一般豔麗。從看到她的第一眼,納斯蒂婭就確定,她就是雪精靈,於是,她開始輕輕呼喚對方。

“你好,請問……”

不知是因為聲音太小、亦或者是因為對方根本就不在意的緣故;“雪精靈”無視了納斯蒂婭,朝著月亮伸出雙手,像是在祈求著什麼……不,那不是祈求,“雪精靈”的表情開始變得猙獰,隨著一道光束向著穹頂射去,月亮便如同摔碎的水晶球那一般消失了。

——生知必死,死者無知,賞不可複得,名不可紀;其愛也,其憎也,其嫉妒也,早滅之;諸務之日,不可複續。

某種納斯蒂婭聽不懂的語言在黑暗中回響,她朝著屋簷下方望去,隻見一隻暗紅色的巨龍緩緩抬起了頭,她很確定那就是龍,她小時候在父親送給她的繪本上見過……這是一隻來自東方的龍,它受傷了,渾身上下流淌著暗褐色的龍血;但它似乎並不感到疼痛,隻是用自己的龍須輕輕撫摸著納斯蒂婭的臉龐,而納斯蒂婭,則是緩緩靠近對方,試探性的觸碰著它的鼻梁,而後感受著對方沉重的呼吸。

“你……哭了嗎?”

一股不知名的悲傷湧上心頭,牡丹花在白色的原野盛開。

1918年 俄羅斯臨時政府 斯維爾德洛夫斯克州 葉卡捷琳堡

葉卡捷琳堡曾經是俄羅斯帝國烏拉爾聯邦區的中心城市,同時也是斯維爾德洛夫斯克州的首府,它始建於1723年,以女皇葉卡捷琳娜一世的名字命名,是一座永遠無法攻破的要塞,至少表麵上看起來是這樣……今天是新年,正常來說,人們應該聚在一起吃晚餐、喝香檳、看煙花,歡唱著歌謠的同時,將希望寄托在美好的未來。但對於這座城市的人們來說,眼下可沒有閑工夫去歡慶新年的到來了,尤其是對一等兵佐西馬·彼得洛維奇·弗拉基米爾而言。

一個多月前,佐西馬和他的夥伴追隨著列寧的腳步,一舉奪下了這座城市,在這場被後世稱為“十月革命”的事件中;他驚奇的發現自己和夥伴居然沒有費多少力氣,就輕鬆的奪取了葉卡捷琳堡的市政府大樓,城中的百姓們無一不在歡迎紅軍的到來,他們相互傳遞信息,以告知紅軍那些資產階級的芻狗都逃到哪兒去了。他聽同鄉說,在聖彼得堡——資產階級的大本營,他們也毫不費力的占領了冬宮,這場革命居然如此的“輕而易舉”?

——或許,沒有戰爭的日子馬上就要來了。

一等兵佐西馬·彼得洛維奇·弗拉基米爾,男性,今年二十四歲,出生於秋明的一個農奴家庭,在這個本該四處積累閱曆,為家人謀求幸福的年紀,他已經不知道參加了多少場戰爭。世界大戰爆發後,沙皇為了轉移人民鬥爭的視線和階級矛盾,親手把國家拖入戰爭,也因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據統計,帝國軍隊在開戰的第一年,傷亡就達到了一百萬人,但佐西馬覺得數字遠遠不止於此——為了確保持續參戰的能力,帝國征兵處四處抓捕壯丁,甚至還招募未成年人,將他們輸送到“人間地獄”般的戰場上,這項政策使得俄羅斯帝國的陸軍人數一度達到了一千五百萬之多。

可就算帝國擁有人數上的優勢,在麵對德國人的時候,俄羅斯也幾乎沒有打贏過哪怕任何一場像樣的戰鬥,德國人的大炮、坦克和齊柏林飛艇像一把剪刀一樣,輕鬆的就撕碎了帝國那脆弱不堪的防線;佐西馬和父親就是在那個時候被征兵辦當做壯丁抓走的,至於家裏麵的另外兩名成員——母親和妹妹,隻能下礦井挖礦以維持生計。

軍隊都沒有怎麼訓練佐西馬,他就被趕上了戰場,參加了臭名昭著的裏加—沙夫利戰役,父親在開戰的十分鍾內就成為了德國人大炮下的亡魂,他所在的部隊也在二十分鍾後一潰千裏,在聽說指揮官要放棄維爾紐斯城的時候,士兵們早就四散而逃了;德國人像是抓豬一樣四處逮捕俘虜,而佐西馬自幼就鬼點子多,他不想成為德國人的俘虜,可他又被困在了維爾紐斯城中無法逃脫,於是乎,他想了一個怪點子:他扒下了一名奧匈帝國士兵的軍裝,然後憑借著幾句從書上學來的保加利亞語,居然硬生生的騙過了德國人,而就在他準備以“保加利亞誌願軍”的身份前往利沃夫的敵軍營地時,他趁著夜色逃跑了。

輾轉反側回到祖國後,二月革命推翻了腐朽的沙皇,雖然不抱有什麼希望,但佐西馬還是試著聯係了遠在秋明的母親和妹妹,幸運的是,她們還活著。母親在書信中告訴他,布爾什維克接管了城市,她和妹妹恢複了自由身,她現在是煉鋼廠的一名工人,妹妹則進入了織布廠——此外,母親還說,為了湊齊妹妹的嫁妝,家裏麵急需用錢,這讓佐西馬犯了難,父親死了,他現在去哪裏弄錢呢?

思來想去後,他決定加入布爾什維克的紅軍,一來是因為他們有好好對待母親和妹妹,第一印象不錯;二來是因為他聽說紅軍的工資比臨時政府軍的工資高多了,一個月可以領到足足十盧布,作為一名隻會打仗的“灰色牲口”,他也希望自己的勞動力能賣出更高的價格。

以上,就是佐西馬目前為止全部的人生經曆了,日常的巡邏與新兵訓練結束後,他正準備前往辦公室向政委領取上個月的工資,這筆錢的一半會被寄回秋明的老家,另一半除了用於日常開銷外,剩下的他會想辦法攢起來以備不時之需。在索取工資的時候,政委並沒有第一時間把錢遞給佐西馬,而是向他介紹了新的長官——古米廖夫中尉,同時告知他自己即將前往喀山,中尉將會接替他的位置。

“鑒於你負責著特殊的任務,從今天起,你將聽命於古米廖夫中尉,他是來自莫斯科的年輕指揮官,在推翻克倫斯基政府、抗擊克拉斯諾夫叛亂的時候,他做出了……”

佐西馬雖然表麵上心如止水,但心裏麵早就唉聲歎氣了;貴族容克、資產階級軍官、德國佬……什麼樣的人都做過他的長官,佐西馬也一如往常的被使喚來使喚去,所以他一開始就覺得這一切在換了紅軍的軍官後,也不會有什麼變化。

說實在的,雖然每個星期政委都會組織士兵進行掃盲學習,但佐西馬還是壓根兒就弄不明白到底什麼是共產主義,他隻知道誰對他好、他就跟著誰打仗;現在紅軍對他好,他就跟著紅軍,再加上政委對他也不錯,所以他挺喜歡政委的——好不容易有了個喜歡的長官,現在卻換來個新的,任誰心裏麵都會不自在。

“客套話就免了吧政委同誌,莫斯科中央派我來此是為了一個重要的任務,你我都知道,佐西馬同誌和他的屬下在這座城市所看守的東西,對我們有多重要……”佐西馬站的筆直,同時饒有興致的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古米廖夫中尉,他看起來四十多歲,軍服貼合他挺拔的身軀,褲線燙得筆直,軍帽上的紅星也被擦拭得鋥亮,遠遠望去這個人就像是列賓筆下的人像畫,虛無、且縹緲,“……俄羅斯帝國的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以及他的孩子們。”

“啊……不用看信件,我也知道聖彼得堡派你來的目的了。”政委拿出鋼筆,在對方的委任狀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傳聞二月革命爆發後,尼古拉二世在3月15日退位,並越過其子阿列克謝皇儲,傳位給弟弟米哈伊爾·亞曆山德羅維奇大公,但大公並未立即接受皇位。而隨著俄羅斯臨時政府接管俄羅斯帝國,創建俄羅斯共和國,羅曼諾夫王朝實質滅亡——沙皇一家也因此被軟禁,十月革命後,他們一家子則被紅軍逮捕,目前就囚禁在這座城市一處不起眼的別墅中,佐西馬的任務就是看守末代沙皇和其子嗣,以免他們被白軍救走。

“請問……白軍已經打到下塔吉爾了麼?”政委試探性的問道。

“不,他們還在蘇爾古特一帶活動,領導他們的人是所謂的‘無畏上將’高爾察克,他們隻有六七萬人,根本不足為懼,但我們的探子發回報告說,他們已經得到了協約國的誌願軍和武器支援,屆時他們肯定會反撲……我們四麵八方都是敵人。”古米廖夫不慌不忙的解釋道。

“哈,真是個黑暗的年代啊,古米廖夫同誌。”交接手續已經辦完了,蓋上章,把桌上的私人物品收拾幹淨,政委就該離開這裏了,“無論如何,祝您好運,希望您在新的一年能感到快樂。”

——咚。

留下了祝福的話語後,政委便關門離開了,辦公室內頓時隻剩下了古米廖夫和佐西馬二人,佐西馬有些疑惑;如果隻是工作交接的話,政委應該不會讓他這樣的一個小士兵留在辦公室裏;而古米廖夫似乎看穿了他心中的疑惑,他望著這個有些稚嫩,眼神卻十分堅毅的年輕人,從自己的私人行李箱中拿出兩枚全新的肩章遞給了對方。

“恭喜你升職了同誌,你現在是佐西馬·彼得洛維奇·弗拉基米爾下士,莫斯科方麵對你在戰場上英勇無畏的表現做出了很高的評價。”對方為他換上新的肩章,佐西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滿打滿算他才入伍一年多,算上在帝國軍隊服役的時間,也才兩年,按道理說是不可能很快從列兵轉為士官的,“在祖國的危難之際,我們需要你這樣的人才扭轉局勢,戰爭馬上就要來了,我們必須在艱難的環境中守護革命的成果。”

“東邊的情況很糟……對麼?”佐西馬臉上露出凝重的表情。

“是的,就像剛剛說的……那個叫高爾察克的叛徒正在大量集結兵力朝著這裏襲來,我們必須守護好這座城市,如果戰爭真的到來,這裏肯定會是衝突的最前線。”聽著古米廖夫的話,佐西馬立馬想到了在秋明的媽媽和妹妹,如果白軍真的卷土重來,她們在秋明肯定不安全,“叛徒們會為了所謂的‘合法性’,劫持沙皇一家並試圖重建俄羅斯帝國,我們必須避免那樣的事情發生。”

“協約國究竟是怎麼把武器裝備運到西伯利亞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

“北冰洋、阿富汗、摩爾曼斯克、中國,四麵八方……祖國母親的領土實在是太大了,因此在她最為羸弱的時候,渾身上下都是破綻;我不知道戰爭什麼時候開始,什麼時候結束,但有一點可以確認……我們麵臨著最糟糕的時刻。”

“長官,您的話讓我有些不安。”佐西馬長長深呼吸,“讓我打德國人沒問題,但讓我把槍口對準自己的同胞……我……”

“我知道這是個艱難的抉擇,但佐西馬同誌你必須明白,他們或許和我們流著一樣的血,可如今他們在為叛徒做事,就為了這個理由,我們就必須把他們全部消滅。”

“那我們應該把槍口對準那些貴族、資本家和官僚,而不是他們手底下什麼也不知道的士兵——他們都是誰的兒子或者誰的父親,他們的家人都在盼望著他們回家,如果我們開槍……他們就再也回不去了……”

“你說的對,但是……情況很複雜……我……”

古米廖夫中尉不再說話了,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來駁斥對方的觀點,有句話說得好,對敵人的善良就是對自己的殘忍;可在現在古米廖夫也開始有些動搖——白軍的士兵究竟是不是自己的“敵人”呢?誠然,就如佐西馬所言,紅軍的槍口應該對準剝削者、投機分子和保皇黨混蛋,可這些狡猾的狐狸卻總會躲在普通勞苦大眾的身後茹毛飲血,就像沙皇將士兵當做灰色牲口丟到戰場上送死一樣……

如果把那群商人、地主、軍官、政客全部拉去槍斃,肯定沒有一個無辜的;但如果把他們手底下的士兵也算上,鬼知道會殺死多少無辜的人;佐西馬想到了自己在白魯塞尼亞的那些日子,在泥濘的戰壕裏老弱病殘的士兵並不少見,他的戰友甚至有十四歲不到的童子兵,一想到他們被白軍抓走當炮灰,他的心裏就一陣絞痛;在保證自己能夠活下來的同時,佐西馬還是希望自己能多做一些善事。

——這是……為了祖國母親泰然無恙所做出的必要犧牲。

而現在,他隻能這樣無數次的在心裏暗示自己,紅軍的槍是守護正義的,可正義有些時候也是需要見血的。

“沙皇一家情況如何?”為了避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古米廖夫中尉開始奔入主題,聊到了他前往此處任職的原因。

“就在市中心一處不起眼的別墅裏,那棟房子原來是一個大地主的,那名地主被當地的百姓吊死後,他的房子就被我們給征用了;我們原本打算將那裏用作新兵宿舍,但誰知道托博爾斯克的夥伴給我們送來了這樣的一份大禮。”佐西馬的神情總算放鬆些了,古米廖夫也示意他不必太緊張,“原本沙皇被抓住的消息應該沒多少人知道,但不知怎麼……現在幾乎全城的人都知道他們一家被關在這裏了,老百姓們很生氣,在別墅門口叫囂著要吊死沙皇,所以我們必須維持好秩序,免得惹出什麼亂子。”

“‘免得惹出什麼亂子’?嗬……這不是別裏科夫的名言麼?”古米廖夫嗤笑道,隨後掏出一支香煙點燃,饒有興致地說道,“百姓的憤怒是正常的,羅曼諾夫王朝,統治俄國三百年,疾病、暗殺、早夭、精神病……那個尼古拉二世就是一個瘋子,他寵信那個妖僧拉斯普京,薩拉熱窩事件後,他向德國人宣戰,讓我們犧牲了數百萬同胞,他就是一個赤裸裸的暴君。”

“說的太對了長官,這樣的暴君需要一個讓全俄羅斯百姓都信服的審判,我相信莫斯科方麵也是這麼考慮的,否則他們不會留沙皇的命到現在。”

“能帶我去那個別墅看看嗎?”

“樂意為您效勞長官……”

“真實活見鬼!阿爾伯特那個忘恩負義家夥居然拒絕讓我們去倫敦庇護,還對外宣布要和我們斷絕關係!虧得我們還是表兄弟!”

“這就是為什麼你被從皇位上趕下來的原因,你這個人太自以為是了,以為全世界都是圍繞著你轉的,哪怕我們一家子都被關了起來……現在我們怎麼辦?”

“我還有盟友……對……還有支持我的人,鄧尼金元帥……他的人應該馬上就到了,我們再等等看……”

簡陋的客廳內,沙皇尼古拉二世正和自己的妻子爭吵著什麼,他們剛剛從一名紅軍戰士手中接過了一封信件,這是沙皇唯一能夠和外界聯係的方式,當然了,信件的內容必須要經過審查才能發出;在送信的時候,紅軍士兵沒有一個人給過這家人任何好臉色,畢竟他們恨沙皇恨得牙癢癢,而對於沙皇本人來說,他對紅軍的態度也是如此,他覺得紅軍就是群叛徒,是惡魔給他們一家帶來的夢魘。

可對於年幼的納斯蒂婭而言,這一切好像都不是很重要……比起那些她從來也聽不懂的事情,她更願意去尋找雪精靈的影子。

納斯蒂婭有三個姐姐和一個弟弟,姐姐們嫉妒這個天生下來就有著藍寶石一般美麗雙瞳的女孩,而這雙眼睛,卻並沒有為納斯蒂婭提供過什麼幫助,因為她的雙親尼古拉二世、亞曆山德拉·費奧多蘿芙娜、以及羅曼諾夫家族都對於她出生感覺到極度失望,畢竟她是沙皇所生的第四個女兒了,在俄國,皇室女性無法繼承皇位。在探望新生的納斯蒂婭之前,尼古拉二世曾經走了很遠的路來讓自己冷靜下來,不願意看到這個新的生命,再加上納斯蒂婭的聲音低沉得就像是小貓,而且性格也十分孤僻,因此小時候她唯一的朋友就是她的小熊娃娃;雖然她還有一個弟弟可以說話,但父親似乎有意要將其培養成“帝國的接班人”,便給他安排了許多課程,縱使納斯蒂婭很喜歡弟弟,也少有時間能和弟弟說上話。

尼古拉二世是一名集權皇帝,他的子女享受著極其奢華的生活,但納斯蒂婭不同:她小時候睡在沒有枕頭的堅硬行軍床上,而且除了生病的時候,她必須在早上衝洗冷水澡;在空閑的時間,她必須清理自己的房間,還要為許多慈善項目編製刺繡品——除了這樣簡約的生活,納斯蒂婭也沒有在其他地方獲得過什麼快樂,姐姐們在花園和大草坪上玩耍的時候,她更喜歡一個人探索冬宮的各個角落,然後藏在盔甲裏躲那個討人厭的拉斯普京;很奇怪,弟弟和姐姐們好像總有說不完的話、吃不完的零食和用不完的玩具,完全不像她一樣,那個時候的她,也根本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遭受這樣的待遇。

在二月革命爆發的時候,冬宮早就亂做了一團,但納斯蒂婭卻以為大家在和她玩捉迷藏的遊戲,於是她躲進了老地方,隻不過在玩樂的途中,巨大的盔甲卻意外砸到了她的身上,她被壓得幾乎喘不過氣,隻能趴在冰冷的地板上嗚嗚地哭泣,嘶啞地呼喚著“媽媽”“爸爸”。那是她哭得最凶的一次,她想喊全世界的人來救她,直到哭得再也發不出聲音,卻依舊沒有人來。

窗外是徐徐嚷嚷的人影,遠處似乎有大炮在轟鳴;一陣接一陣的呼喊聲像是浪潮一般在空蕩蕩的大廳回蕩——外麵的這群人要血洗冬宮。

——不會有人來救我的……

那天晚上納斯蒂婭想明白了一個道理,那種要向全世界呼救的人,恰恰就是全世界沒有任何人會去救的人。她第一次想到,或許自己這種從來就沒有人愛的倒黴蛋,一開始就不該出生。

月光從小窗裏照進來,照在她單薄的白棉布小睡裙上,照著她瘦弱得接近透明的小腿;忽然間,她感覺盔甲好像變輕了,這是她第一次遇到雪精靈。

——你是來……救我的嗎?

——生知必死,死者無知,賞不可複得,名不可紀;其愛也,其憎也,其嫉妒也,早滅之;諸務之日,不可複續。

空氣中好像有某種不知名的樂器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後來納斯蒂婭才知道那種樂器的名字叫“編鍾”;無論如何,雪精靈都將壓在她身上的沉重盔甲拿開了。

“嗨!我剛剛聽見那邊有哭聲!”

“那個該死的皇帝住在這麼個鬼地方,八成是鬧鬼了!”

“你難道害怕了麼?克倫斯基長官要我們清查這裏的資產,然後把這裏弄得像個人樣,沙皇早就跑了,這裏已經人去樓空,我要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在作祟。”

——有人來了,納斯蒂婭不能被抓住。

潔白的身軀指引著納斯蒂婭前進的方向,幫助她躲過了憤怒的士兵,就像小時候一樣:在走廊的隔間、在天花板的通風口、在希施金油畫後麵的密室……冬宮大的就像是個迷宮,舉著火把的士兵們到處拆卸著那些“象征反動”的東西,同時還罵罵咧咧的問候沙皇全家,這其中也包括了納斯蒂婭。

——我是個壞人嗎?我是個不該出生的人嗎……

——如果我不是壞人的話……他們為什麼要罵我呢?肯定是因為我做了什麼罪該萬死的事情,他們才會如此的憎恨我……

不知不覺中,納斯蒂婭已經順著雪精靈的指引,成功躲開了士兵們,溜出了冬宮。繼續順著光芒,她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家人——在一個破舊的馬廄裏,尼古拉沙皇一家正準備乘坐汽車逃離聖彼得堡。

“啊,你還活著啊。”沙皇不帶有任何情感的對納斯蒂婭說道,“既然還活著,那就趕快上車吧,再過不了多久叛徒就會找到這兒,我們必須想辦法離開這裏,去摩爾曼斯克……”

除了沙皇,姐姐們也對納斯蒂婭表現出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年幼的阿列克謝看到納斯蒂婭後開心的笑了,他伸出手,想要去擁抱姐姐,但幾秒鍾後,母親便製止了他的行為。

“現在不是玩過家家的時候!”

母親是這麼說的。

也就是在這時,望著這個自己從小一起生活的家庭,納斯蒂婭猶豫了,她想自己或許可以跑到什麼地方去;混到人群中,假裝自己是個因為戰爭和動亂流離失所的孤兒,寄希望於有好心人願意收養自己;現在沒有愛管閑事的拉斯普京、沒有討人厭的宮廷護衛、也沒有……如果納斯蒂婭想跑,她完全可以逃走,然後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可是……

納斯蒂婭僅僅向後退了一步,便馬上跑到了汽車上。在第一次麵對自由的時候,她害怕了,她膽怯了,或許是因為擔心沒有人願意收養自己、或許是想起來自己壓根就沒有什麼獨立生存能力、亦或者是因為雪精靈……她不知道。

“雪精靈?啊,你說的是《雪姑娘》吧?嚴寒老人的孫女和助手,她與嚴寒老人一起為人們送去新年祝福。但很遺憾納斯蒂婭,雪姑娘是騙小孩的故事,沒想到你這麼大了還相信這樣的故事哈哈哈哈哈——”

——這也對,反正姐姐們永遠隻會笑話自己,還是自己一個人玩好了……

既然現在回不了冬宮,說不定什麼地方就有雪精靈的影子;於是,納斯蒂婭便開始嚐試尋找她的影子;好在離開皇宮的時候母親帶上了自己的連環畫,書裏說,雪姑娘是以雪老人和春天女兒的身份出現的,她清純秀美,具有蒼白而令人憐憫的麵龐與雪白的頭發。

她總是穿著白藍相間並以毛皮鑲邊的鬥蓬,故事裏她喜歡上了一名牧羊人,但作為冰雪的化身她又不懂情為何物;雪姑娘的母親同情她的處境於是給予了她能感受到愛的能力,當雪姑娘墮入愛河之時她的內心越發溫暖,但同時她的身體因此熔化而消失了——用雪堆造,並且複活,並且死去。這就是雪姑娘的故事。

複活——雪姑娘——雪精靈——

納斯蒂婭想起來了,自己名字的意思不就叫做“複活”嗎?自己一定可以找到雪精靈,隻要像傳說中的那樣,把雪堆成她的模樣,就一定能夠找到她,一定能!這是她和雪精靈之間的牽絆。

“中尉,我們到了。”佐西馬關閉吉普車的發動機,拔下車鑰匙,為古米廖夫開門;誠如佐西馬所言,關押沙皇的屋子的確很不起眼,這不僅僅是保密需要,同時也是為了防止憤怒的群眾聚集在周圍造成治安壓力,人們恨死剝削他們的沙皇了,而現在居然要把他保護起來?佐西馬覺得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十分諷刺,但還是搖了搖頭,甩去了心中的雜念。

站在門口的兩名紅軍戰士見到長官出現後,敬了個禮,然後將其攔在了門口。

“長官,這裏關押著全俄羅斯最邪惡的人;為了您的安全考慮……”

“啊?你說沙皇麼?”古米廖夫不屑的笑了笑,“現在的沙皇就是個被拔了牙齒、戴上了嘴套的棕熊,你難道還怕他殺了我不成?”

“可是長官……”

“不用擔心,隻不過是找他聊幾句罷了;和熊搏鬥我可是非常有經驗的,再說了,就算出了什麼意外,還有你們在不是麼?”

見長官依舊在堅持,士兵隻得打開了小樓的門,待古米廖夫進去後,又緩緩把門關上;佐西馬從上衣口袋中掏出兩支香煙遞給看守的士兵,在等待長官問完話之前,自己總得找點事情做做,他望著遠方白茫茫的山脈,不由得想起了在秋明的妹妹和母親,妹妹今年成年了,自己一家人的生活好不容易變得有了點起色,絕對不能返回以前窮困潦倒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