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二幕 時代論調(七)(2 / 3)

“說到這個,我之前就一直想問了,韓宏偉你是哪裏人?”

“我?”應該是沒有料到對方會問出這樣的問題,韓宏偉愣了好幾秒方才反應過來,“我是福建人,土生土長……說起這個來,我一直覺得福建人向來是中國人裏麵最富有冒險精神的那一批,全世界許多著名的企業家、商賈之類,他們或多或少都和福建沾點關係,這是我身上為數不多值得拿出來驕傲一下的東西了。”

“啊,比如著名的‘福清幫’是吧。”方欣楠調侃道,“你一個福建人不去福清幫,反而跑來華北組,這算怎麼回事呢?”

“這怎麼說呢……頭目雖然有時候挺可怕的,但你隻要服從規矩,基本上還是很安全的;咱們這種灰色世界的人物,有些時候是必須要一些約定俗成的規矩,不然所有的一切就都亂套了。”韓宏偉頓了頓,“我有些時候都覺得華北組是個奇葩組織,日本官方把我們定義為‘華人有組織黑道結社’,但其實華北組成員有六成以上的人都是日本人,中國人才不到四成。”

“你有家室麼?”

“以前有,還有個女兒,不過我和她上一次見麵都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

“沒有想過回去看看嗎?”

“回去幹啥啊?他們恐怕以為我早死了……回去了我會嚇到他們的。”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韓宏偉一下子就把剩下的威士忌一口幹完了,“說出來我也不怕您笑話,我當時是聽信了那些移民中介的鬼話,說什麼隻要到了日本,就會給你提供什麼月薪十幾萬的工作,還沒有學曆和年齡限製,當時抱著有便宜不占是混蛋的心態,就這麼傻了吧唧的到了日本。”

“哦……”方欣楠腦袋裏回想起了一係列經典黑道電影,好像開頭一般都有這樣類似的“前情提要”環節。

“結果船剛剛靠岸,我們就被帶到一個鳥不拉屎的寫字樓裏,裏麵烏漆嘛黑的,然後頭頭把你的護照撕了,說要我們去東京的地下清理下水道。”韓宏偉冷不丁打了個寒顫,“那段回憶太可怕了,我就這麼在東京的下水道裏麵當了整整一年的老鼠人,後來是我的一個同鄉幹不下去,準備造反——之前不是說我們福建人很有冒險精神嘛……我那個同鄉就屬於代表角色;隻可惜……他最後被警察用槍打死了,就這麼死在了下水道,衝到東京灣……”

“很抱歉聽到這個故事……”方欣楠輕聲安慰韓宏偉。

“謝謝你大小姐……不過話說回來,我們這種人本來就不需要同情,那種東西對我們來說太奢侈了,現在仔細一想,如果不是自己當初太想要發財,說不定我會一直待在老家的農村、生個大胖小子、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好像全世界就隻有這麼大,最後稀裏糊塗的過完一生。”韓宏偉從餐桌的小抽屜裏取出一本旅遊手冊,“看見這個了麼?東京,亞洲最大的金融中心,這個世界上最能夠讓人紙醉金迷的地方;在你見過了東京的繁華後,你就會覺得,除了東京之外所有的地方都像是原始部落;我這麼說有誇張的成分在裏麵,可事實就是,我現在居然一點也不想回去了。”

“真的假的?”方欣楠心想,她這種身份認同模糊的家夥就算了,韓宏偉居然會產生這種想法;不過她轉念一想,所謂的朋友,不就是自己親自選擇的親人麼?天生的血緣關係有些時候都不一定靠得住,而隻有在一起經曆了“事情”後的牽絆,才是最牢固的——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曆代王朝永遠都是由盛轉衰,天下的開辟者們為了同一個目標能夠聚集在一起,但如此往後兩代、甚至是三代呢?

“我其實這種還算好的了,因為我當時出逃沒多久後,你父親就收留了我;你不知道當時我有多開心,身在異國,突然就遇到了一群和自己說一樣語言的兄弟姐妹,那種感覺……抱歉我這人沒多少文化,實在無法用語言表達出那種情感……”

“找到了家的感覺?”

“差不多就那種;反正當時就想著,淪落到那種地步,華北組想讓我幹啥都行。”韓宏偉長長歎了一口氣,“在以前,我總覺得日本的黑道都是群無惡不作的匪徒,但現在看來,某些東西是得去具體看待的;我小學的老師就總是告訴我,人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無法去討厭一個具體的人,而對於一個抽象的人就能夠群起而攻之。”

“嗯……這就好比;假如說到日本最著名的灰色產業——地下電影的女優。如果我在街道上遇到一個不認識的人恰好從事這個職業,我可能會罵她什麼傷風敗俗、沒有道德之類……”方欣楠杵著腮幫子,若有所思的說著,“但如果那個人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就不會罵她了,反而還會和她一起想辦法,看看哪個公司的簽約費高一些。”

“說的太對了楠大小姐。朋友相處時,許多時候是不需要分對錯的,隻需要立場;如果我做了錯事,法律會懲罰我,根本不需要朋友來指指點點;這就是所謂抽象的人和具體的人的區別,我現在對華北組的態度就屬於後者——我再請您喝一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