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在門口嘰裏咕嚕什麼呢?”川崎美步打了個哈欠,從屋子裏走出來。
“哦……我……”萩原千夏指了指下方的無名墓碑,“我在和‘一郎’聊天呢,我都住著他的房子了,不和他說幾句話他會感到寂寞的。”
“哦,你說一郎麼?”美步套上外套,然後伸出腦袋從二樓望下去,“一郎”的墓碑就在下麵孤零零的豎著,周圍都是荒地,而且這裏距離海岸線就十幾米的距離——之前美步聽一個專家在電視上說,日本島正在以每年幾厘米的速度下沉,預計五十多年後日本會有大約百分之十的國土麵積變成海洋,到時候一郎的墓碑應該會被海水淹沒。至於千夏和美步,她倆本來就對自己能否再活過五十年都不抱有任何希望,二人一直覺得,自己恐怕會在那些專家預測的時間到來之前,死在某個不知道的地方,然後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記得一郎的人了。“人家估計現在在下麵享受生活呢,”
“和黑道打交道就是這樣的下場……真搞不明白為什麼政府會允許這種暴力團體存在。”千夏一邊說著,一邊擺了擺自己因為營養不良變得有些枯黃的頭發,“不過……誰知道呢?要不是因為這樣的社會現狀,我說不定現在還在哪個鬼地方瞎混呢?能有這個房子,也可以說是運氣好和所謂‘政策使然’的緣故吧。”
一郎墓碑旁邊的一顆小草被風吹動著晃了兩下,好像是在對萩原千夏的這一番話表示認可。而她身邊的美步,則是靠在圍欄上,用一種空洞的眼神望著身前這一個又小又爛的屋子,而後又將目光聚集在千夏身上,希望她能夠說些什麼,但千夏也隻是望著遠處的海洋,心裏麵的確有很多話想要說,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
關於萩原千夏和川崎美步是怎麼認識的,美步覺得自己恐怕是走了狗屎運才會遇到她。
美步從自己的原生家庭逃跑後,就一直在福島、山行和仙台附近瞎晃,某一次,她和往常一樣過著流浪生活,靠著以津真天給予她的奧能去搶劫那些黑幫走私來的符紙時,未曾想到對方的客戶是一群邪教分子——“彌賽亞真理教”,這是個在日本奧術師世界中根深蒂固的社會組織,它比其他邪教更具吸引力:東京大學畢業生、律師、醫生和商人等社會精英都是他們的信徒,這些人往往背負著人生成功的負罪感,心甘情願將財富交給一位有魅力的“真神”,從即將到來的世界末日中獲得拯救。再加上宗教組織在日本所享有的免稅權,也使這些團體在經濟困難時期更具吸引力——這也是為什麼在泡沫經濟破滅後,他們能吸引如此眾多信徒的原因。
為了重整經濟,日本政府發布了一係列寬鬆的貨幣政策和令人眼花繚亂的變革步伐,擾亂了自然秩序,這也使得社會逐漸走向道德缺失和頹廢時代。那些“孤獨迷茫的外鄉人”,很容易成為邪教組織的拉攏目標,各式各色“大師們”為他們提供了所謂的歸屬感和精神救助,而這正是“彌賽亞真理教”滋生的沃土。
對於邪教的不了解,也導致川崎美步誤判了那群人對符紙的渴求,除了不相信一個虛無縹緲的真神,美步甚至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和他們其實沒什麼兩樣。按照原來的方法快速殺出、從交易地點搶走符紙後,那群人像瘋了似的追著美步一路從山行追到了相馬市,由於一路上都在靠著雙腿狂奔,奧能消耗非常大,他們便很快包圍了美步——邪教分子把她逼到一條小巷子,然後死死抓住美步的四肢,想把她的衣服扒個精光;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萩原千夏出現了。
這名程咬金的出現完全出乎這群邪教分子的意料,她靠投影奧術投射出一把小刀,然後朝著其中一個人的心髒就捅了上去,那家夥直接就倒在了地上——美步在學生時代聽班上的一個校霸說,在打架的時候,無論對方有多少人,盯著一個目標朝死裏打就行了,這是在多打少的情況下,所能做到對自己最為有利的狀態。
人類在經曆了上百萬年的進化後,儼然成為了這顆星球最為強大的主宰者,在小時候老師上生物課時,美步就一直在想:既然人類在這個社會達爾文主義的世界,成為了頂級的掠食者,卻為什麼有些時候連老虎獅子也打不過?甚至也沒有天生下來就能夠賴以生存的技能,所謂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這一條定律似乎在這類頂級掠食者麵前失去了其真理性……可在他看到了萩原千夏拚死命的用小刀捅那名邪教分子的時候,美步終於明白了:人之所以不願意和老虎獅子搏鬥,是因為刻在身體裏的利己基因不希望人類在掠食的時候受傷。
人類進化出了手指、直立行走的能力、使用工具的能力,因而有條件朝著“在獲取生存所需之物無需受傷”的目標前進,不願意付出成本就想獲得利益,這是這顆星球上除了人類之外的生物所無法理解的行為——而人類一旦將自己的思維慣性從這一的束縛中解放出來,那麼他們就會重新化身為頂級掠食者。這就是為什麼在打架時麵臨“以少打多”的情況下,朝著一個目標持續攻擊的原因,萩原千夏這種近乎於野獸的攻擊態勢給那些邪教分子嚇了個半死,他們在“不願意受傷”的潛意識下逃跑了,這也讓川崎美步幸免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