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二幕 時代論調(一)(3 / 3)

“不過……看來你也有幹點正事嘛千夏,我看見窗戶漏風的地方已經被你用舊報紙堵住了。”美步指了指屋內的兩扇窗戶,所謂窗戶,就必須具備“能夠隨時打開和關閉以控製通風與否”的功能,顯然這間屋子的窗戶完全不符合這個詞語的定義,因為玻璃早就破了,要不是用報紙和膠帶把窗戶堵住,冬季的冷風會把屋子裏變成個冰窟窿。

不過好像萩原千夏先天對溫度就不怎麼感冒,她把她那件沾滿了方便麵湯料的T恤脫下來丟在簍子裏後,就爬到窗戶旁的小靠墊上坐著去了,她一邊用一把破舊的木梳整理著自己亂糟糟的頭發,一邊用一種縹緲的眼神注視著窗外漆黑的街道和遠處的浪江町,和東京、大阪這樣的大城市不同,工業化帶來的環境汙染並沒有波及日本的鄉下,夜晚的鄉村還是能夠看見星星的——

“美步,快來看——今天晚上居然有銀河!”

“不看,我要吃麵,餓死了——你把熱水壺放哪裏去了?”

璀璨的星河像是尾形光琳筆下的作品,星河在黑色的幕布下呈現出色彩明快富麗的協調,它的造型技巧洗練簡潔,讓萩原千夏看得入了神——遠處浪江町星星點點的燈光就像是螢火蟲,這本是一個美好的畫麵,隻可惜,川崎美步弄出的鍋碗瓢盆的聲音打碎了她的美夢。

“全是日清的泡麵……我說你也不會換換口味。”

“便宜唄——再說了,方便食品的本意就是突出‘方便’,為什麼要把這種東西分出個三六九等呢?”拆開調料包、倒入熱水、用叉子攪拌後再將其封蓋,等待個三五分鍾,就能獲得這種低營養、但絕對管飽的能量補充。在等待麵熟的這段時間,川崎美步一直都沒有說話,隻是死死盯著牆角的蜘蛛網,一隻她叫不上名字的小蟲不幸被蛛網捕獲了,大蜘蛛便張牙舞爪的朝它爬去……

望著這一幕,川崎美步內心產生了一種壓迫感,她感覺自己就像是那隻小蟲,四處流浪、沒有目的的活著,最後倒黴的栽在某個陰溝中;但……此時此刻,抓住她的不是什麼白額高腳蛛,而是兩隻溫暖的手臂。

“川崎美步!”在寒冷的夜晚,美步的後背能明顯的感受到對方的體溫,“我真的以為你去自殺了,你知道那天我看到了你留給我的小紙條後,我有多害怕麼?”

“好了好了,我這不是活著回來了嘛,又沒有缺胳膊少腿……就是……”

——喀嚓。

蜘蛛把那隻小蟲撕成了兩半。

不知道為什麼,美步差點就哭了出來;或是因為自己去了趟東京什麼都沒做成、或是因為離開了那個方欣楠感到悲傷、又或是想起了自己從那個記憶清除所出逃的夜晚……她轉過身,緊緊抱住千夏瘦小的身軀,而後輕輕吻向她的雙唇。

小學的時候,美步的地理老師告訴她,生命誕生自海洋,最先出現的是單細胞生物、而後就是多細胞生物,隨著細胞的逐漸演化,最遠古的生物便由此誕生;卡尼期洪積事件後,海洋生物走上了陸地,又經過了億萬年的演化,出現了猿類,猿類又經過上千萬的進化,才誕生出了今天的人類。

——美步感覺自己渾身酥麻。

但人類和其他生物不一樣,人類擁有其他生物不曾擁有的天賦——思考。“動物性與神性的結合”構成了人類和其社會的根基,這種根基又會不斷演化……在北海道的時候,川崎美步覺得方欣楠居然有一位同性的戀人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可現在她忽然發覺一個事實:無論是古代那些牛郎織女的故事,或是穀崎潤一郎筆下的春琴與佐助,其本質都是兩顆心在寒冷的星空下報團取暖。

——就像寒冬裏的刺蝟,互相靠得太近,會覺得刺痛;彼此離得太遠,又覺得寒冷。

本州島北部一處不起眼的村莊中,兩隻小刺蝟就這麼依偎著,進行著人類曆史上最為古老而又神聖的儀式,相互用肢體語言與神色向對方傾訴著自己的孤獨,同時又用這樣的方式給予對方安慰。放在桌子上的泡麵早就已經泡好了,但眼下有比吃飯更重要的事情;動物會為了食物不顧一切,而人類不同,人類是會為了某些愚蠢的事情,放棄自己生存下去權利的生物。

“美步……”突然,萩原千夏突然來了這麼一句,“如果我變成星星了……你還會愛我嗎?”

“你到底怎麼了……一天到晚說一些有的沒的……”美步覺得自己的這番話有些不妥,於是又換了一種說辭,“就算你變成了星星、我也會化作羽毛朝著星河奔去的。”

“嗯……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會いたい人なら 會いに行け(如果想去見她的話 就去見她吧)

あの山を越えて(跨越那座山)

今すぐ會いに行け(現在馬上去見他)

悩みがあるなら 旅に行け(如果有煩惱的話 就去旅行吧)

心を鍛えて 一人の旅に行け(一個人的旅行 可以鍛煉身心)

もうすぐ笛が鳴る 白い駅を汽車は動き出す(哨聲馬上就要響起 白雪皚皚的車站裏火車啟動了)

君を乗せて(火車乘載著你)

愛する仲間の ために行け(去吧 為了你親愛的朋友)

兩人就這麼躺在狹窄的床上,萩原千夏輕輕哼起了歌謠——

她似乎是想要伸手去抓放在桌角處的吉他,但她的手距離那裏實在是太遠,因此她隻是象征性的朝著空氣抓了一把,毫無意外的,什麼也沒有抓住——我本將心向明月,此恨綿綿無絕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