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9月16日 星期四 晴 北海道 長萬部靜狩JR19列車
德川信義坐在前往劄幌的有軌列車上,車窗外是秀麗的北海道風景,藍色的天空與綠色的海水交相輝映,戴著草帽騎著自行車的年輕人們在比賽追逐火車,老師帶著小學生們在田野間見識各樣的植物,穿著橘色工裝的工人在為因地震而損壞的通訊管道進行定期維修……一下子從東京那樣繁華的大城市一下子切換到這種鄉野風格,讓他感到有些不適應,倒不是因為他不喜歡這樣的風景,而是因為心裏有事情實在是放不下。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身前的那基本書中,手中正在捧讀的是鳥山石燕的《今昔畫圖續百鬼》,另外兩本則是《太平記》和《繪本百物語》,他一邊翻閱著書頁,一邊用另一隻手搓揉著雷元素奧能擺弄,那些奧能發出“滋滋”的靜電音,讓他對麵的男性有些不悅。
“信義,你在找什麼東西?”似乎是為了讓對方停止這種無意義的舉動,男人開始試著和他搭話。
“以津真天……”
“以津真天?你了解那種妖怪幹嘛?身為德川家未來的家主,你應該了解的是如何處理政務,以及平衡各個派係之間的矛盾,經濟學、社會學之類——奧術隻是錦上添花的東西。”
——又是這樣的話,又是這樣的說辭。
麵對男人的責備,信義並沒有反駁,而是默默合上手中的繪本,將注意力集中在窗外的風景中,可似乎他的眼中看到的並不是風景,而是一團永遠默默燃燒的火焰。
“山卉閣下,列車馬上就要駛入邊田了;還有大約一個小時的路程我們就會到達劄幌,您需要一些甜點或飲料麼?”
“兩杯橙汁吧,剛剛抽了根雪茄嘴裏有些苦,找點甜的東西中和一下。”
不知道為什麼,在男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信義忍不住嗤笑了一下。
“幹嘛?這有什麼好笑的麼?”
“不——我隻是想起了一些事情,父親,您說……一輩子生活在‘苦’中的人,突然之間獲得了‘甜’,這樣的人會發生什麼變化?”
如果把眼前的這個男人和德川信義放在一起,很少有人會覺得他們之間的關係是父子,原因很顯而易見,兩人的身高差距太大了,信義在最近一次體檢中測量的身高是一米六五,而他的父親,也就是眼前這名叫做德川山卉的男子,身高卻是有一米八。和信義看起來有些瘦弱的體型不同,山卉的身形十分寬碩,而且從來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他戴著一副眼鏡,似乎是想要給人一種文質彬彬的第一印象,可要是知道了他所掌握的那些奧術後,便會很快改變這樣的印像。
“什麼變化?我想想看啊……”山卉翹起二郎腿,杵著下巴做思索狀,“我大學學的是心理醫學,我就從這個方麵講給你聽吧,信義你知道抑鬱症麼?”
“了解一些——好多人都說這是什麼……自作多情和多愁善感。”
“其實也並不是,人會得抑鬱症基本上都是因為身體激素出了問題。比如抗抑鬱藥物,其實補充的都是血清素;血清素、多巴胺、內啡肽,人類三大快樂源泉,而血清素的提升能夠讓人更快消化抑鬱、難過的情緒,變得平和;所以一旦突然撤藥,病人本身的血清素分泌不足,又加上戒斷反應產生的落差感,就會嚴重的反噬,這就是為什麼有人說抑鬱藥不能吃。但說白了這其實不是藥物讓人上癮,而是血清素帶來的調節後的平靜感讓人覺得上癮。”
“也就是說,您覺得一輩子生活在‘苦’中的人,就不應該獲得‘甜’麼?”
“那還用說?當一束光照進黑暗,那麼這束光是有罪的——這個世界前進的方向是由你我這樣的少部分精英決定,我們決定世界的走向,自然而然理所應當享受更多的資源;而那些被時代洪流裹挾的普通人,能有溫飽就不錯了。”
麵對父親的這一番說教,信義既沒有表示肯定也沒有否認,他隻是以一貫的行事風格那樣保持沉默。這樣的情形他太清楚不過了,當父母教訓你的時候,你說什麼都是錯的,所以沉默自然是最好的選擇,永遠因血脈而被困住的籠中之鳥,渴望著自由卻又沒有獨立生活能力的自己,便隻能活在夾縫中。
就像是一個缺愛的人,遇到了一個無條件願意對他好的人,他就會對這種愛成癮,一旦對方不能再輸出和原來一樣多的愛,就會像是戒斷一樣,任憑憤怒、不解、絕望與痛苦把自己卷走;那些東西要是一開始就沒有呢?這麼想著的時候,他又想起了那個叫做川崎美步的靈魂奧術師,在那次抓捕行動失敗後,日本奧術師協會的執行官幾乎是把東京翻了個底朝天,卻還是沒有找到她的蹤影,那個家夥就好像直接人間蒸發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