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唄。”張雨綺回過頭吐了吐舌頭。
“楠,你和我一樣,是‘沒有歸屬感的人’,是‘對自己的存在感到懷疑的人’,而且你的狀況比我還嚴重的多。”
方欣楠打算收回自己剛剛對於張雨綺的評價,雖然已經和張雨綺住了這麼久,可她忽然發現自己其實並不算是真的的了解她。誠然,無論是對未來、亦或是對現在將要發生的事情,她腦子裏都沒有任何一點頭緒。完全不知道該去幹什麼工作,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遇到什麼事情,張雨綺是大學生,她想要逃到象牙塔裏躲起來,她自己也想要逃到紙箱子裏麵躲起來……
我目前幹的事情真的有意義嗎?我努力學習究竟為了什麼?我未來到底該做什麼?我想成為怎樣的人?我現在這樣好嗎?沒有什麼快樂是需要代價的,沒有什麼壓力是必須背負的。這樣的生活,不能說喜歡,也不能說不喜歡;沒有很幸福,也沒有多不幸;並不算抗拒,但也沒太大激情。問到底想要怎樣的生活,自己也不知道。於是就這樣日複一日了下去。
好像做了很多的事情,可卻連一件事情都沒有成功過。
方欣楠之前聽張雨綺總結過,說這是“人民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可這些矛盾的代價卻沒人願意承擔……自己逃離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一個人來到這座城市,莫名其妙的和另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相愛,可方欣楠還是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
小時候在課本上看過一篇課文,說是兩千多年前,有個叫商鞅的人,在秦國搞了一場變法。他廢除了世卿世祿製度,聲明無軍功的宗室貴族不得入宗籍、亦不得承襲貴族特權。隨即又配套性地推出了“二十級軍功爵位製”。軍功爵位不僅僅是進入貴族階級的象征、亦是當官的基本條件。爵位越高,享受的貴族特權就越多,甚至還可以用來抵罪。最重要的是,獲取爵位的計算方式有且隻有一種:那就是斬獲敵人首級,並根據斬首數量直接獲得與之相對應的獎勵。而且如果你戰死了,你的爵位就可以被你兒子承襲,自然死亡不算。
結果自那以後,秦國軍隊就跟打了雞血一樣,見了敵人就像看到了金幣,不要命地拿人頭。
過了短短30年,秦國先後發動伊闕、鄢郢、華陽、長平四大戰役,殲滅山東六國軍隊上百萬人。
從此,山東六國談秦色變、聞風喪膽。而奠定了國力上一騎絕塵般絕對優勢的秦國,最終以關西一隅之地的資源統一了全中國。後世人都說商鞅沒人性,前338年,秦孝公去世,其子秦惠文君繼位。商鞅告老退休,但仍被以謀反罪擊斃於自己的封地,屍身慘遭車裂示眾,全家滅門。烈日下的權貴們,彈冠相慶、喜大普奔。而那些“罪有應得”的嘲笑聲,也仿佛帶著陣陣刺骨的寒意,在兩千年的歲月長河裏不斷警醒著世人:瞧見沒,這就是逼迫既得利益者們“犧牲小我”的下場。
方欣楠不是商鞅,也沒有商鞅那個本事,她所能做的,不過是在大腦中給自己天花亂墜的講一堆沒人願意聽的道理,待自己從自己的小世界中醒過來的時候,巨大的落差感便會油然而生。
我本不該這樣——
我或許還有別的什麼可能——
我真的還有可能嗎?
用一個比較流行的詞語來說,自己這種狀態就是所謂的“精神內耗”,這個詞指的是無謂的消耗而產生的負效應現象。這種內耗效應對個人現象的解釋同樣十分精準,說白了,對於個人而言為什麼會常常感到心理疲倦,就是因為能量更多的消耗在心理的摩擦上,而非對外的行動上。明明想要做一些了不起的事情,卻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不了了之,然後變得一整天都沒有力氣,隨時隨地露出一副虛弱的模樣,和那些網絡上時刻展現出來的“光鮮亮麗”的網絡達人們不同。
——我隻是個會點投機取巧的普通人。
“嗯……要不去商場逛逛?買點新衣服?”張雨綺洗漱完了,她穿好衣服提議道。
“我衣服還夠穿,咱又不是什麼名媛……”
“說實話楠,我覺得你底子真的不錯,稍微打扮一下應該還是挺漂亮的,但你卻一天到晚都不修邊幅。”
“我和你這個穿西裝打領帶的又不一樣,我得天天在屋頂上爬高上低的,化了妝出門不到十分鍾我就會把自己的臉弄成一副抽象派畫作。”
“我是說啊,咱們好不容易成為情侶第一天,難道就不該出門買點東西慶祝一下麼?”張雨綺拍了拍對方的腦袋,“而且我剛剛想出了一個好主意,咱們可以專門去那種容易被搭訕的地方轉悠,等幾個倒黴蛋上鉤,這樣一來我們就把一天的吃飯問題解決了。”
“總覺得這麼做有點不太人道。”
“都這個關頭了你還管人道?再說了,我們吃到了飯,人家看到了美女,兩廂情願的事情有什麼不人道的?你怎麼老是杞人憂天?總是把自己活得像是個光鮮亮麗的大明星一樣,我們隻是普通人,人生有沒有多少觀眾,誰會在意這些。”
“說的也是……”方欣楠頓了頓,臉上不由得笑了出來,“而且……我感覺,好像會很有意思。”
回過頭來仔細想想,她其實還挺沉浸在這種內耗中,要是每天不花點時間去胡思亂想的話,自己就真的一天到晚都在無所事事了,為了讓自己體驗到“活著”的感覺,就必須要在腦子裏想一些事情,欺騙大腦“其實我還是在認真的活著哦”之類……
人類還真是無可救藥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