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郡,郡府江州,十二月,北風呼嘯,漫天大雪,遮雲蔽日。
金滿福,整個江州數一數二的大酒樓,以一席藥膳野味全宴聞名巴蜀。
一小童,七、八歲模樣,滿臉汙穢的蜷縮在金滿福後門屋簷下躲避風雪。
“吱呀——呀——”
金滿福後廚門被推開,一個滿臉褶子的老頭手提泔水桶走了出來,對著蜷縮在門口的小童輕踢一腳:“來了,來了,小娃娃!今天剩的多,快點撈了去吃。”
小童努力睜開眼睛,艱難的起身後,取出懷中已經黑的發亮的破瓷盆。
接著,再用他那長滿凍瘡的手將泔水桶裏幹的、濕的一股腦全撈了出來。
瓷盆裝滿後,小孩挺起他那瑟瑟發抖、略顯瘦弱的身軀,對老頭深鞠一躬,轉身弓腰朝著城北蹣跚走去。
十二月的江州,大雪紛飛,陰雲似鉛風似刀,清晨的街道上銀裝素裹,白茫茫一片,其間點綴著點點豔紅燈籠,街上偶有行人頂著風雪艱難前行。
小童踏著積雪,蓬頭蓋麵,步履蹣跚,偶有行人遇之均避之不及。
突然小童身旁竄出一人,滿臉血汙,胸前衣襟血紅一片,右手一把尺長鬼頭斷刀還滴著血。
隻見他一個騰躍,跳上屋簷,順著屋簷三兩個箭步消失在黑瓦之後,潔白的雪地上隻留下點點殷紅。
小童一個趔趄,手中瓷盆險些打翻,他努力站穩,身後又竄出兩人,齊刷刷也是一個騰躍緊追上房。
他抬頭觀瞧,隻見這兩人一襲黑衣罩頭,不見其麵,唯有黑袖之下,一紅彤彤發光念珠,甚是奪目……
眨眼功夫,黑衣人便失去了蹤影,小童沒有思量這是何人,發生了何事,而是自顧自的護著瓷盆繼續在風雪中匆匆前行。
“小狗日的,老子今天又遇到你了,真他媽倒黴!”
一道尖利的聲音從他身前傳來。
“啪!”
小童臉上重重的吃了一耳光。
一名留著八字胡,官府小吏打扮的幹瘦中年人,甩著右手又接著說了一句:“嘿!你媽的,還他媽這麼硬,手都麻了!”
“老子輸錢都是你個龜兒娃娃害的!”
“昨天老子有沒有給你說?”
“啪”抬手又是一耳光。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早起的蟲兒被鳥吃,你個龜兒娃娃非要一大早就出來。”
“啪……啪……”又是兩耳光。
“你個有娘生沒娘養的東西,老子看見你就是一肚子火!”
“老子早晚有一天要打的你叫我爺爺!”小童抬眼狠狠盯著中年小吏,咬牙低吼了一句。
“還他媽老子!還他媽爺爺!”
中年小吏說著又是一頓拳腳。
小童掙紮著低頭屈膝,跪縮在地上,死命護住懷裏的瓷盆。
一頓拳腳過後,中年小吏踩著小童的頭,朝著小童身上吐了一口唾沫,罵罵咧咧的說道:“爺爺還要去金滿福吃酒,你個破爛貨命好,老子今天先留你一條賤命,今後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說完,小吏便抄著手,哼著十八摸,慢悠悠的走了。
小童慢慢抬起頭,死死盯著那個在風雪中欲見模糊的黑色身影,咬著牙恨恨的朝著那個方向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
黑色汙物混雜著殷紅的血跡,身形瘦弱的他,看上去如寒冬枯藤,隻隨風雪微顫。
“不哭,堅決不哭!”
即便遭受這無妄之災,他自始自終沒求過一聲饒,沒流過一滴淚,在他心中隻有對這人的恨,對這命運不公的憤憤不平。
“老子要活!”
此時小童心裏隻有這一個執念。
隻有活下去,才有機會讓這世間的惡鬼凶徒得以報應;隻有活下去,才能去尋找他的父親。
他顫顫巍巍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堅定的向著北方,艱難前行。
小童一路艱行,來到城外一處破爛小廟。
他支起一口鐵鍋,將瓷盆裏的泔水倒入鍋中,取出木燧,搓了搓凍僵的雙手,熟練的生起了火。
不一會,廟中就彌漫開陣陣奇怪的味道,酸中帶著辛辣,辛辣中又透著那麼點腐臭。
不多會,他見鍋中食物、湯水,已然煮沸,隨手便從廟內殘破香爐下,取出兩根看上去還算幹淨的樹枝,將食物從鍋內夾出,大嚼起來。
迅速將鍋內不多的幹貨吃完,又從外麵尋了點幹淨積雪,倒入鍋中,和所剩湯汁一起熬煮,待湯汁沸騰後,慢慢吞入腹中。
雖隻是一個半飽,但卻聊勝於無,至少身上暖和了不少。
小童乘著一身暖意,裹著一大卷草席,蜷縮在炭火旁,沉沉睡去。
睡夢中,小童耳畔傳來,“嗷……嗷……”的聲音,他慢慢睜開眼睛。
此時小童正身處一汪碧綠水潭旁,水潭周圍綠樹環抱,垂柳絲絲,柔姿萬千。
再看那水潭之上,白霧騰騰,水泡湧動,水中一紅一黑兩條似魚非魚之物,上下遊弋,不時將頭伸出水麵嗷嗷嚎叫。
此物,龍頭魚身,身大如牛,腹有利爪,名為螭(chī)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