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記憶信使(1 / 3)

難受,真的好難受……

我氣喘籲籲地在看不到盡頭的暗巷裏奔跑,身邊還有好幾個和我年齡差不多的孩子。他們的身上還拴著來不及拆下來的鎖鏈,不知跑了多久,眼前還是令人絕望的黑色。疲憊的孩子們一個個消失,連帶著他們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一起被黑暗吞沒。

我也倒下了,無助地蜷縮在陰暗的角落,感覺無數條黑色的蟲子在身上亂爬。周圍站滿了黑壓壓的人群,他們的臉就像一張張扭曲醜陋的麵具,空洞的眼神如盯著獵物一般看著自己。緊接著,無數雙漆黑的手向我伸來。

“不要,不要!”

我驚恐地睜開雙眼,一陣強光猛然撕裂了黑暗。眼前沒有出現在那些恐怖的場景,而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透過一旁的窗戶可以看到蔚藍色的海麵,原來是噩夢!我的心髒還在快速地跳動著,胸腔隨著喘息聲紊亂地起伏。

為了確定真實性,我摸了摸自己的臉,手指卻沾上了許多淚。我為什麼會哭呢?

突然,一股波浪拍打著船底,船隻在柔軟的海麵上搖搖晃晃。我立刻感到了一陣惡心,忍不住想吐。

我竟然暈船!

船艙有些昏暗,隻有少量的光線從狹小的窗戶裏鑽進來,勉強可以看清室內。那個青年似乎不在,不過他的鬥篷就掛在床邊,一旁的桌上還放著他隨身攜帶的黑匣子,裏麵隱隱透著紫色的微光。青年應該剛剛來過,我有些好奇,不禁想伸手打開看看。

“喂,別碰我,我警告你啊。”匣子張嘴突然說話了。

“怪物!”我驚叫一聲,身體向後猛地一縮,直接撞上了牆壁,木質的牆壁立刻發出了重重的響聲。

“你才是怪物!真是沒見過世麵。”黑匣子見我驚惶失措的模樣十分不滿,“你這家夥睡了快一天了!剛上船的時候你可是上吐下瀉,就差把胃給嘔了出來,好在那家夥找到了藥。”

聽到這話,我條件反射般捂住了嘴。

“船上的人以為你得了霍亂,差點把你扔下海裏喂魚。還是靠那家夥幫你善後,順便給你換了身衣服。你那衣衫襤褸的樣子我都看不下去。”

換了衣服?我看了看自己身上潔白的裙子,忽然想到了什麼,抱緊身子忍不住叫了出來。

“怎麼了?”木門被打開,那個青年站在門口,手中端著新鮮的食物。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我的身體不自覺地縮成一團。

青年仿佛一瞬間就明白了,略顯懊惱地搖了搖頭。“你這木頭盒子真是不消停,不是說好上岸之前不說話的嗎?你看,嚇到她了吧。”

“喂,什麼叫木頭盒子!我有名字,丹尼爾!”自稱丹尼爾的黑匣子大聲嚷嚷著,“再說了,我可沒嚇唬她,這姑娘以為是你親自幫她換的衣服,擱這裏害羞呢。”

頓時,房間裏彌漫起了尷尬的氣氛。青年迅速解除了誤會,衣服是船上的女仆換的,自己沒那種齷齪的想法。

“得了吧,這個女孩反正也要跟我們一起走了,知道又怎麼樣……”青年扣上匣子上的鎖,匣子沒法說話,隻能在原地不停地亂蹦。

“真是的,早知道就把你鎖起來了。”他把匣子收了起來,轉身看向我。

“很抱歉,那個家夥的性格不是很好。要是嚇到你了,也請原諒。”他的態度很誠懇,感覺不到一絲惡意。“不說它了,你休息的怎麼樣,還難受嗎?”

青年的聲音很溫柔,但是想到昨晚發生的事,那些守衛們的反應無不證明著他是個危險分子,更何況,他還有一個會說話的怪盒子。我想盡力掩蓋自己的恐懼,可還是不自覺地將半張臉埋進被子裏。

“別緊張,我又不是島上的那群奴隸主,不會對你怎麼樣。”見我一直默不作聲,他向我簡單介紹起了自己。“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安瓦爾*維爾納斯。你現在應該有很多問題想問我吧?我會盡量回答你的。”

我鼓起勇氣,一口氣把之前憋在心裏的問題都拋了出來。昨晚發生的事,他來到這裏的目的,海上的艦隊等等,最重要的,還有他的身份。

維爾納斯解釋道,他來到這裏隻是完成自己的工作,昨天晚上本想趁騷亂爆發前離開,但到了船上卻發現自己不見了蹤影,於是,他就趕回去找我了,畢竟我是用一枚金路易換來的,可不能隨隨便便出事。至於那些艦隊,王國很早就想重新控製這座島嶼,隻是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現在,島上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王國的高層自然不會放過這次契機,衝突應該很快就會平息。而那些為非作歹的貴族老爺們,現在要麼在海上逃亡,要麼就已經淪為階下囚了吧。

“那,那這個匣子是怎麼回事,他為什麼會說話?”

這家夥啊。維爾納斯瞧了瞧還在拚命掙紮的黑匣子,臉上浮現出一點無奈。“他是我的同伴,一個有意識的【魔靈】。”

“魔靈?”一個聞所未聞的名詞讓我的大腦陷入一片空白。

“魔靈的故事就說來話長了,就順著你了解的那個傳說給你解釋吧。”維爾納斯說起了一段新的故事,“曾經,大陸流傳著一種奇怪的疾病,引起這種病的病毒通常會寄生在人的身體裏,然後在短時間內突然發作,致死率幾乎是百分之百。人們雖然發現了它們的存在,但是沒有辦法醫治。如果有人被發現感染了病毒那就無異於被提前判了死刑。然而,比病毒更可怕的,則是來自人們內心的瘋狂。一開始,人們為了防止病毒傳播,隻是將感染者們集中關押了起來。隨著感染者的數量持續增多,普通民眾逐漸將病毒視為神的詛咒,而感染者則是‘被神拋棄的人’。很快,仇視演變成了屠殺。大量無辜的感染者並非死於疾病,而是死於同胞的手中,社會也同樣瀕臨崩潰。”

這個傳說簡直是一個噩夢!我忍不住向他追問後麵的故事。

“這個局麵直到一個叫洛爾姆的流浪術士的出現才被打破。”維爾納斯說,“洛爾姆先生本來是治療感染者的醫生,不幸的是,他很快就成了感染者的一員。先生自知時日不多,準備前往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自我了斷。沒想到,就是這段旅途讓他意外發現了一個自己從未見過的生物——也就是【魔靈】。魔靈在他垂死之際竟治好了他的病。驚奇之餘,他還發現自己可以與眼前的這個神秘生命體進行簡單的交流。魔靈表示,自己可以幫助洛爾姆治療那些感染者,條件是用他的記憶作為自己力量的交換物。先生答應了它的請求,之後,他換了一個身份,以流浪術士的名義為各地的感染者治療。很快,有不少誌同道合的人加入了洛爾姆的隊伍,幫助先生傳播他利用魔靈力量製作出的藥物。他們用了幾年的時間,終於平息了席卷大陸多年的瘟疫。”

但不出所料,這個故事還遠沒有結束,一個新的災難才剛剛開始。

“考慮到會發生麻煩,洛爾姆先生一直沒有公開魔靈的信息。即便是組織內的人,也沒有對他產生任何懷疑。大規模的瘟疫結束後,感染者的數量開始大量減少,偶爾增加的幾例患者也構不成什麼威脅。洛爾姆先生解散了組織,很快消失在了大眾的視野中。直到多年後的一天,大陸接到了一起失蹤案,緊接著,陸陸續續相似的案件如雨後春筍般出現。一開始,人們還清楚關於失蹤者們的身份信息,但沒過多長時間,就連那些報案的人都已經忘記了自己要尋找的究竟是誰,大陸各地很快多出來許多離奇的無主失蹤案。有人失蹤了,但不知道是誰,就像是從世界上被抹去了一般,整件事情頓時變得詭異起來。由於失蹤事件發生的範圍極廣,也沒有什麼規律,社會上人心惶惶,人們都擔心自己會在未來的某一天消失。在後續的調查中發現,發生失蹤案的地點幾乎全是當年瘟疫流行的重災區。幾經排查後,人們開始懷疑起了那些流浪術士和他們攜帶的藥物。然而,這麼長時間過去,當年的成員多半已經亡故,就連洛爾姆本人也不知去向。之後,有人找到了當年洛爾姆研究藥物的場所,在那裏,他們發現了先生隱藏多年的秘密。原來,洛爾姆先生的藥物之所以能消滅病毒,是因為裏麵混合了魔靈的力量。出於對未知生物的恐懼,人們很快將攻擊的矛頭指向了洛爾姆和當年追隨他的人們。”

抹除一個人的存在,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沒想到,當年拯救了世界的英雄,一夜之間就變得罪大惡極。

“人們並不感謝曾經幫助過他們的人,隻會將他人的功績理解成命運的饋贈。而當災難降臨,他們便會瘋狂地將憤怒和仇恨傾泄到每一個自己所認為的罪人身上,並以各種理由減輕自己實施暴行的負罪感。從前如此,現在亦是如此。”維爾納斯的神情逐漸黯淡下來。

消息傳出後,曾經參與過治療患者的人立刻遭到了排擠和仇視,就連他們的家人和朋友也不能幸免。而當時大陸的高層因為沒有合適的解決辦法隻能一再地封鎖消息。漸漸地,這段曆史慢慢被人遺忘,以至於都成了鮮有人知的傳說。

“那現在怎麼樣了,問題解決了嗎?”

維爾納斯自然搖了搖頭,如果真是這樣,也就不會有【信使】的出現了。他告訴我,那時的高層並不打算大張旗鼓去解決問題,相反,他們采用的則是最保守也是最糟糕的決策。寄生的魔靈不像病毒那樣會傳染,影響的人數量有限,隻要時間夠久,當那些被影響的人徹底被遺忘,那麼麻煩自然而然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