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4章 第四章 虹之蛇(2 / 3)

——……後來彩虹就立刻消失了。之後發生了奇怪的事。而且是每天都會發生。……隻要下了雨,就一定會出現彩虹。但是能看到彩虹的卻隻有我一個而已……而且彩虹還會從意想不到的地方,以意想不到的形狀出現。

——……大概是什麼樣子?

男人做了一個係繩子一樣的扭曲的手勢。

——雨一停,到外麵去就看到隻有我的屋頂上有道彩虹。而且那彩虹就好像是打了結的繩圈一樣。看著看著,它還會像跳舞一樣不停改變形狀。……有時候用力地伸長變成了要刺破天一樣的一根棒子。有時候唰地改了方向,頭伸到水邊去閃著七色的光……還沒過多久又變成了十字形,接著變成橫著的光條……就好像在我眼前玩一樣不斷改變著形狀,好久都不會消失。等我看累了,回到家裏,它又出現在盛水的罐子或者杯子上。就好像非要讓我看才行是的,真是輸給它了。

銀古從木箱裏拿出打火石來,熟練地打了兩下,點燃了香煙,一縷淡藍色的煙霧嫋嫋地升了起來。

——然後呢?

——有一天,雨停了,我看到它像是螺旋一樣在河的那邊跳舞,越跳就離我越遠。那之後,彩虹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哦。

男人把手放在了喉嚨上。

——……打從那天以來,不管喝多少水,我的喉嚨還是會渴。……要下雨的時候,身體就會很舒暢,在家裏根本待不住。我會不由自主地想跳到雨裏頭去,就好像屁股被火燒著一樣怎麼也壓抑不住。……等我回過神來,人已經滿身泥巴地在山野裏亂跑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過了多長的時間,就是覺得舒服得不得了。……所謂幸福就是像那個樣子的東西吧。反正從那天開始,隻要一下雨,我就會高興到喪失意識。

——現在也是這樣嗎?

男人點了點頭。銀古笑了起來。

——還好現在外麵下的是雪啊。

男人也笑了一聲。

——是啊。這要是雨,我可真受不了了。其實我現在就想喝水,想得不行。……我說你怎麼想呢?……是我的腦袋有毛病了嗎?

銀古搖搖頭,用手彈落了香煙的煙灰。男人問道:

——其實……你也是看過那彩虹吧?所以你才會知道的對不對?

銀古點了點頭。

——我所看到的,是叫虹蛇的蟲。……彩虹的虹,長蛇的蛇。

——……蟲子?

——是蟲。那東西是不可能裝進你的缸裏的。賣給我吧。

——為什麼?

——你的缸可以派上用場啊。

銀古笑了,男人被他帶著,不由地也笑了起來。

——原諒這樣啊。

銀古想,他真是個豪爽的男人。他有個很少見的名字,叫做虹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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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雪好不容易停了,兩個人一大早就離開了那個逗留了太長時間的村莊。

白銀一樣的太陽很快開始讓雪溶化。

冰凍的河流好像得到了解放似的,劇烈地奔流起來。

爬上滿是積雪的斜坡,看到山道在眼前分成了兩條。因為背上的行李過重而氣喘籲籲的虹郎回過頭來問銀古:

——你接下來要去哪裏呢?

銀古把背上的木箱放在雪裏,喘了一口氣。

——……不知道……要走哪一條路呢……

——你沒有決定去處嗎?

——沒有。

——……你總是這樣的嗎?

——……你還不是,彩虹不出來的季節裏,你都是怎麼做的呢?

——等到它出來。

就銀古所知,從來都沒有人抓到虹蛇的記錄。

虹蛇到底有什麼作用能不能被人飼養,或者有什麼危害,這一切的一切的毫無半點記載。

要是沒有其他的事的話,銀古倒真的覺得試試也不錯。

銀古提出了條件。

隻要虹郎負責自己的餐費,那麼就幫他尋找虹蛇。

虹郎很高興地答應了下來。

——我正想要個人陪我旅行呢。

輕之國度輕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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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之國度輕之國度

暖和的夜裏,他們就在河邊露宿。太陽升起來了就迅速地收拾行李上路。

他們完全靠著直覺走,覺得那裏快要出現彩虹了吧,就向他們想的地方走去。

銀古還從沒有象這樣隨心所欲,沒有目標的走過。

回頭想想,銀古好像總是被什麼追趕似的,腳不停地走著。

季節從春到夏,走完平靜的一天又到第二天,再到第三天,就好像一直在永遠也過不完的一天裏步行似的。

彩虹一次也沒有出現過。

兩個人沒有吃的的時候,就到村子裏去。

幫助農家耕地,得到一餐一飯的饋贈,下雨之後就和其他被困住的旅人同宿,然後被人嘲笑彩虹的事情。

虹郎是個很好的人,別人一問起目的地來,他就會極老實地回答“是彩虹”。因此也每次都成了別人的笑柄。

銀古並不會搭話,總是蓋好鋪蓋先睡下。

在某個村子來,同屋的旅人都發出了強烈的鼾聲的深夜裏,虹郎仰麵朝天地眺望著天花板,和平時一樣說起了虹蛇的話來。

——……可是啊……雖然我也預想到了,但我們都這樣地去找了,卻完全都找不到呢。

銀古回答:

——也許就是想要找就偏偏找不到吧……虹蛇這東西,經常會在雨後出現,就這一點上來說,跟彩虹也沒什麼兩樣。

虹郎翻了個身抬起頭來,用手肘支撐著身體,看著銀古。

——這樣嗎……那果然必須要看哪裏有雨來移動了?

——一般的彩虹是要背對著太陽才能看得到的,是吧?

虹郎忙不迭地點頭,銀古繼續說了下去。

——但是虹蛇出現卻是和太陽光沒有關係的。所以還是麵對著太陽走比較容易發現。而且它的顏色排列和普通彩虹也正好是相反的。

——原來如此……是這樣嗎……多半是這樣的吧……

虹郎嘟囔著,又翻了個身,安靜下來準備睡覺了。

銀古起身站到了門口。外麵是滿天的碎銀一樣的璀璨星空。

對麵的兩三座山上戴了頂雪白的“假發”。那一帶明天就會下雨的。

背後傳來虹郎的呼嚕聲。像他這樣隻想著彩虹的事隨心所欲地走著,說不定是一種幸福吧。

那我又是為了什麼活下去的呢?蟲。是為了什麼?

因為我會聚集蟲,不能讓它們為害人類,所以我才必須不斷地向前走著。這和那些沒有自己意誌,隻是活下去的蟲沒什麼兩樣。

不過也許這樣也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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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古很喜歡聽虹郎故鄉的大河的故事。

孩子們都是聽著融雪時分潺潺的流水聲長大的。

到了初夏,河邊一帶就萌生出綠意來,在水田中耕作的大人們的看守下,孩子們在河裏嬉鬧著。

走在被太陽曬幹的河底,會發現些從來沒見過的金屬東西。

那東西有用細細的鋼絲做成的兩個車輪,中間是空的,用一根鐵棍連接起來。

聽說那就是可以代替馬,坐上去就能跑的叫自行車的東西,可是誰也不知道這陌生的東西到底是怎麼會沉到這河裏來的。

一到秋天,河水就加快了流速,變成一匹烈馬。

這時候父母是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孩子接近河流的。

但即使這樣,仍然會有孩子偷偷地靠近那條泥巴一樣的激流。

村子裏的玩伴們基本都繼承了父業。

說到這裏,虹郎忽然啊了一聲。

——……這麼說起來……那家夥現在怎麼樣了呢。

虹郎小的時候,附近住著一家技術高超的刀匠。

在他們四處搬遷的過程裏,兄弟姐妹都一個個地死於非命,隻剩下了一個男孩子。夫婦倆非常溺愛這個孩子。

但是後來刀匠的眼睛被火花燙傷,從此家運衰敗了。先是父親身患重病臥床多時,最終死去,之後母親就帶著男孩子去做行商了。

開始過了一個月會回來,最後就變成半年一次,又變成一年一次,再後就沒有回來。

家裏被強盜小偷偷了個遍,所有能換錢的家當都被拿走之後,那裏就成了流浪者的逗留地,最後村子裏恐怕治安惡化,把那間屋子封閉了。

——人的家啊,隻要沒有了住在裏麵的人,那一下子就會朽壞掉。會迅速地變得破破爛爛的,最後塌下去呢。

——……現在有誰住在那裏嗎?

——也許已經變成農田了吧。

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根本不記得我了,虹郎說。

——……那個人……到底是叫什麼來著……啊。

虹郎好不容易想了起來,鬆了口氣似的說:

——……阿……阿吉,不對不對……阿善……是阿善啊。

銀古望著虹郎那無牽無掛的笑臉,覺得那裏似乎開了一個大大的空洞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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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看著,馬上就要出來了。

虹郎仰望著下午的天空,迅速地解決了小便。

——怎麼,彩虹出來了嗎?

銀古凝神細看。

——還沒有。

剛剛才停止的雨,在位於遍生蘆葦的濕地的兩人附近造出了蒸騰的濕氣。

翠綠的蘆葦被雨水打濕之後,顯得分外光潤耀眼。

陰雲滿布的天空下彌漫著熱氣,光隻是坐著而已,汗水都止不住地噴了出來。

——喂……出來了吧?

銀古手指著稍遠一點的河邊。

——……那是普通的彩虹。看那個顏色排列就知道了……不是虹蛇的。

虹郎拔了一根蘆葦,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吹起葦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