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幹麵出餐很快，麵提前煮過，過了油堆在一起，顧客來了挑幾筷子放進滾水裏燙一下就行，淋上麻醬拌均，再來一勺醃蘿卜丁、豌豆雜、酸豆角，撒一把蔥花，配菜五顏六色，又香又好看。
李英做夢都想吃上一筷子。
她去讀書那會，武漢還沒地鐵，當地人捧著一次性紙碗，一邊吃一邊趕公交，滿大街都是芝麻醬的香味。
他們管吃早飯叫“過早”，生動形象。
一提起南方的堿水麵，除了剛剛提到的熱幹麵，還有一個就是廣東的竹升麵。
也就是李英早上在碼頭買的那種。黃澄澄的細絲麵窩成一團，光看顏色就知道不會差，反正比水麵好吃。
因為南方種春小麥，蛋白質低導致筋度不夠，導致南方麵條隻能在澆頭上玩花樣，麵條本身估計都差不多，像陽春麵也是細圓的堿水麵。李英吃過的杠子麵也隻是把竹升麵裏壓麵的竹竿換成了一根大擀麵杠。一樣的加全蛋手擀，一樣的加堿，應該也一樣的好吃。
麵條隻要是手擀的，那不同人擀出來的味道必然不一樣。李英吃過最好的手擀麵是她同學爸爸擀的。
那是她第一次親眼看到人做手擀麵，也是第一次受邀上門做客。同學是個外縣插班來的複讀生，她爸爸在學校附近租了個房子來陪讀。忘了那天兩人都聊了些什麼，總之一見如故相見恨晚，對方一拍大腿說：“英子，中午來我家吃飯。”
李英頭腦一熱就跟著去了。臨時起意，突然拜訪，同學的爸爸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當時他正圍著圍裙在和麵，見到女兒帶了個陌生人回來，他解開圍裙說要出去買吃的。
李英知道他們家也不富裕，連忙說不用，她就是來玩的。看出叔叔的窘迫，李英故作好奇，說自己沒怎麼吃過麵食，並提出想繼續看他做麵食。
父親送同事回家的那十天，李英連著吃了十天的麵條，她也見過父親和麵擀過餃皮，她得幫忙包，後來家裏還買了個手搖壓麵機，把麵團扔進去搖幾下就擠出個大號餃子皮，沒什麼意思。
她那麼說隻是客套話。
但同學的爸爸當真了。
他重新係上圍裙，一邊繼續做一邊解說。他想在女兒朋友麵前好好表現一把，特別認真，認真到有些用力過猛。
他用本地話溫柔的講解著：“我們現在加雞蛋和水揉麵，是為了讓麵團起筋，麵條才勁道。”
“麵餅要擀成方形，薄厚要均勻，這樣切出來的麵條才能均勻。”
“切麵時候要撒玉米麵，麵才不粘。”
前麵都有模有樣的，到這一步就不行了。他切麵的刀工不太好，切的慢不說，粗細還不一。麵條下鍋一煮，這根粗那根細，歪歪扭扭自成一派。
叔叔對此似乎不太滿意，覺得沒外麵賣的麵條好看。
同學也不耐煩：“爸，你直接買現成的就是了，非要自己做，費事又不行。”
叔叔被說的不好意思，匆忙出門說給她們買兩個菜，圍裙都忘了摘。
李英沒攔住，她想說這就夠了，她不喜歡那些規規矩矩的麵條，她能切出又細又長的麵條，但意義不一樣的。
他買了一份四川麻辣鵝回來。李英夾了一塊做澆頭，又甜又辣，滿嘴的芝麻香。
那碗手擀麵沒有加堿，趕時間麵也沒壓太久，但李英覺得太香了，比麻辣鵝還好吃。
她吃得滿頭大汗，酣暢淋漓。
那也是她記憶裏，最後一次吃麵條。
天完全黑了，李英把爐子拎到門口，擺上湯鍋煮水。
桃桃終於啃完了骨頭，反複確實吃幹淨了才用小油爪拉了拉李英，噘嘴請求幫忙擦一下嘴巴。
昏黃燈光下，李英看見他明亮的眼睛，跟油乎乎的嘴巴相呼應，彌散著溫柔的光。
李英蹲下身拿紙幫他擦嘴巴。
“吃飽了嗎？一會哥哥回來我們再吃點麵條。”
桃桃點了點頭，湊過小腦袋，親了李英一下。仿佛一陣微風擦過臉頰。
【統統。】李英輕聲呼喚係統。
【在呢，怎麼了？】
【我很久很久以後才知道，四川麻辣鵝是我們那裏的特產，四川人不吃鵝的。】
【什麼？】
【隻是很有趣，很開心，忍不住跟你分享一下。】
不懂人類情感，更不懂宿主聲東擊西表達人類情感的042隻能順著話頭：【是很有趣哈，大概跟重慶雞公煲一個道理？是個叫四川的人發明了那道菜？】
【非也非也。】李英開心得搖頭晃腦，臉頰上帶著油花的紫色淤痕在燈光下搖曳出一種妖冶的美，【是像河北特產——安徽牛肉板麵，原本是羊肉，是安徽人到河北後改良的，四川麻辣鵝應該也是如此。】
話音剛落，她遙遙望見小路盡頭正急步走來的王文文。
【他回來了，該煮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