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圍爐聞香(2 / 3)

書買都買了,還能退咋的?

隻能硬著頭皮往下看,這就來到她跟酒糟的初識,那道“奶房旋鮓”上。這是道菜名,別誤會,前麵兩個字就是一種類似奶酪的乳製品,李英要講的是後兩個字,酒糟就跟第三個字有關,但聊第三個字勢必要先搞懂第四個字。

那什麼是“鮓”呢?

簡單來說就是醃製發酵的好吃的。

單看字也不難猜,以前是指生醃的魚,後麵就泛指生熟醃製的各種食物。這麼說可能不夠嚴謹,最開始的鮓還會跟稻穀結合,就是混上麵粉或米粉,但核心技法還是醃製發酵。

看過《水滸傳》的人也許對這個字不陌生,書中第四回,魯達逃到代州雁門縣,金老漢認出昔日恩人,請他吃鮮魚、嫩雞、釀鵝、肥鮓,這裏的“肥鮓”指的應該是醃製的肥肉。李英會講“肥鮓”並不是因為饞,而是書中魯達的結局,他在六和寺“聽潮圓寂”,留下了一首詩,最後那句寫的是“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觀潮》寫的也是錢塘江,巧了麼這不是。整得李英也想親眼觀一次潮。不知魯達聽潮到底悟到了什麼,圓寂前又會不會想起金老漢為他奉上的“肥鮓”,就像李英“死”前還惦記著那份沒吃的烤豆腐。

雲南人應該也不陌生,那除了茄子鮓,還有排骨鮓、沒有豬肝的“豬肝鮓”。

南宋周煇的《清波雜誌》還記錄了一則趣聞:北宋末期的大奸臣蔡京蔡太師酷愛吃黃雀鮓。倒台後,有人去抄他家,結果發現他家三間大房子裏堆滿了罐子,裏麵塞滿了黃雀鮓。

蔡太師縱然家財萬貫,最後卻餓死在潭州一所破廟裏,臨死前不知想到的是黃雀鮓,還是進士及第初任錢塘尉時的意氣風發。他會不會想起錢塘江,那個夢最開始的地方?

這裏提黃雀鮓當然不是想說有多好吃,而是它放得住。通過幾個例子,大概能了解,“鮓”得醃製等它慢慢發酵,這是關於時間沉澱的美食,得等。短則十天半個月,長則一年半載的。

不想等怎麼辦?現在回到“奶房旋鮓”的第三個字上,“旋”——旋即。皇帝說,朕現在就想吃!立刻!馬上!好好好,安排安排,於是用酒糟或鹽迅速處理的“旋鮓”應運而生。

“原來酒糟是加速醃製時間的!”王文文聽懂了,露出原來如此的神情,並得出個結論。

042覺得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故事到這裏可能還隻是開始,自家宿主講故事可是一根毛線能扯出一件毛衣的。

果不其然,李英又以酒糟為頭講起故事:“後蜀孟昶宮裏有一道美食——‘賜緋羊’,這道菜名就很有意思,著重突出了‘緋’這個字,跟燒尾宴食單裏的那道‘紅羊枝杖’有異曲同工之妙,為什麼非得強調是紅色的羊呢?”

這個王文文知道,他舉手回答:“因為古人讖緯之說裏有個‘紅羊劫’,認為丙午、丁未容易有大災,天幹‘丙’‘丁’和地支‘午’在陰陽五行裏都屬火,為紅色,而‘未’這個地支在生肖上是羊。”

“沒錯,幾個合在一起湊出個‘紅羊劫’,把‘紅羊’吃掉就相當於把‘劫’吃掉了。”

真·硬核討“口彩”了。

“它還有個名字叫‘酒骨糟’,用到了酒糟。做法跟杭州豬頭糕很像,紅曲煮熟的羊肉卷起,用重物壓型,放進酒糟中醃漬入味,成品切成薄片。羊肉的腥膻味被酒糟發酵成異香,所以酒糟不僅僅能加速醃製時間,也更好吃。”

這還沒完,李英又接口:“提到這道菜的工藝,不得不提起燒尾宴食單裏的那道‘纏花雲夢肉’了。”

大名鼎鼎的燒尾宴是唐中宗李顯為免費蹭吃蹭喝想出的鬼點子——凡朝臣升遷,向天子獻食。也就是說,大臣們但凡晉升,就得請皇上·我·李顯吃飯。

景龍三年,韋巨源晉升了,在家準備了一桌子硬菜宴請皇帝,事後還少女心的寫在日記裏。誰也不知道期間發生了什麼事,反正這份燒尾宴食單顛沛流離流傳至今,期間傳到北宋陶穀那還加了古注。

陶穀給“纏花雲夢肉”的古注是“卷鎮”,說人話就是一種把肉“卷”起來用重物壓“鎮”成型的傳統製作工藝,成品最後切片上桌。

看名字有些抽象,王文文提問:“‘纏花’是指外麵纏綁的繩子,那‘雲夢’又是什麼?”

“這道菜簡單說,就是醬肘花,我們那也叫‘捆蹄’。‘雲夢’是形容切片以後肉的紋理。”李英下了個總結,“反正就是‘把肉卷起來再壓型’這麼個工藝。當然了以上都是個人猜測,也許郢書燕說,權當茶餘飯後的閑談罷了。”

聽李英這麼一說,王文文這才反應過來她為什麼要提起這幾道菜,他也來了個總結:“所以豬頭粽、豬頭糕都是用‘卷鎮’工藝做出來的!”

“是啊,有時候不同名字其實師出一門,有時候一樣的名字又完全是兩種工藝。”話題繞了一圈又繞回來的李英接著講起另一種豬頭糕,“我們那也有‘豬頭糕’,不用醃製,也不用壓型,豬頭肉煮熟了切碎放容器裏凍出來切塊就能吃了,冬季特供,做法更像是魚凍、豬皮凍,靠膠質凝固,成品跟個果凍似的,顫巍巍,香滑軟嫩,也是切塊配粥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