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站在窗戶後的李英,湊過來隔著防盜欄杆給李英抓了一把米花。
很大的一把,李英得雙手捧著才能接住。男孩往嘴裏塞了一把米花問她:“你怎麼又被關在家裏?”
李英沒回答,而是問他:“爆米花機長什麼樣子?好玩嗎?”
男孩撓了撓頭,好像不知道怎麼描述對他而言稀疏平常的東西,他想了半天才給出幾個形容詞——“黑乎乎的、會響、還有個扳手。”
不等李英細問,奶奶站在院外催他回家了,他忽然把臉埋進籃子裏,像小豬吃食一樣誇張地吃了一大口,米花塞了滿滿一嘴巴,隨著咀嚼,發出嘎吱嘎吱的脆響。他含糊不清的對李英說:“這樣吃才過癮!”
然後,快樂的小鳥就飛走了。
李英把那捧米花倒在桌上,一粒一粒的吃。實踐出真知,男孩說的沒錯,米花單獨吃不甜,基本沒什麼味道。
後來那間屋子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男孩的奶奶去世了。嗩呐吹了三天,村裏人都說她兒子真有出息,葬禮辦的很隆重,還有流水席。父親也去了,喝的滿臉通紅的回來,他說他家大兒子以後肯定能考上大學,一看就是讀書的料。
李英問:“那小兒子呢?”
李英覺得,那個男孩也不差。
然而父親搖了搖頭說:“那個不行,頭上有兩個旋。”
在他們那裏有一種說法,男孩頭上有兩個旋是天生反骨,壞的,養不熟的白眼狼。一眼假的謠言,偏偏就有人信。
男孩被一輛黑色桑塔納接走了,他像在車裏下了一場雨,雨水打濕了車窗,隔著玻璃隻看的到他肩膀上別著塊黑布,黑的像烏雲壓頂,讓人喘不過氣。後來李英再也沒見過他了。老房子也賣給了另一戶人家。
關於老式爆米花機,隻有男孩留下三條線索,遺憾的是等李英能走出房間,“崩”爆米花的卻再也沒來過了。大概到了初中,她才在路邊看到“崩”米棍的,米棍用她家鄉話說是“焦米棍兒”,後麵發音一定要拖長一點。那個機器很像拖拉機的發動機,把玉米粒倒進入口,另一端就“突突突”出來一段長長的米棍。根據男孩的描述——黑的、會響、有個扳手,前兩條都對上了,至於扳手,李英是見過手搖拖拉機的,得用個扳手搖發動機,得搖得像個搖滾歌手拖拉機才發動的起來,看著眼前的“崩”米棍機,李英想當然的以為它一定有一個扳手用來啟動機器。三條勉強都對得上,李英就以為“崩”爆米花的也是這種機器。最起碼都是從拖拉機上拆下來的。
從此,手搖拖拉機,在李英眼裏等於好吃的,能“崩”爆米花和米棍。
米棍,顧名思義就是一種外形像棍的膨化零食,中間是空心的,可以套在十個手指上。那會流行武俠片,裏麵有個九陰白骨爪,李英就把米棍套在手上張牙舞爪幻想自己是武林高手。
042忍俊不禁,追問道:【後來呢?】
【當然是一根根啃掉,那個米棍又香又脆,就是幹的很,會粘上顎。】
042在回憶裏看到被米棍糊住嘴的武林高手,但讓它意外的是這段回憶是代表憂傷的藍色。它不明白挺童趣的一件事宿主為什麼不開心,試探的開口:【米棍不好吃?】
李英回憶了一下:【忘了,應該是好吃的。】
042無語住了,人類的心思真難猜,它開誠布公的問:【那宿主觸景生情個啥?】
這個成語用的吧,甚妙。
【想到了九陰白骨爪了。】
042才抓住重點,它搜索了一下,大概是武俠小說裏的邪門武功,它猜測以自家宿主建設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正義感是不允許練習這種歪門邪道的,於是它說:【確實過於狠毒,不適合模仿。】
然而宿主給出了另一種答案:【它原本並不邪門武功,是走岔了路。】
042又展開詳情,仔細閱讀走岔路的那一段——《九陰真經》裏有一招叫“摧堅神抓”,使用時“五指發勁,無堅它不破,摧敵首腦,如穿腐土。”黑風雙煞隻偷到下半部不知道上半部,不知道“摧敵首腦”是攻擊敵人要害的意思,誤以為是要插頭,好好的武功硬是練歪了。
宿主等它看完問:【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什麼道理?】
042傻了,怎麼還帶考試的?
它結結巴巴:【不要偷東西?】
【閱讀理解要做好。】
042:…………
那一邊,上一輪出鍋的爆米花賣完了,終於要開始“崩”新的一輪。
攤主把錢收進腰包裏,那是個瘦瘦黑黑的中年男人,他笑咪咪地重新坐下,把玉米粒倒進一口黑乎乎的罐子裏,撒上糖精,合上蓋子,點上爐火,雲淡風輕地轉動罐子,時不時看一眼壓力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