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文沒什麼胃口,慢吞吞勉強吃完了半塊餅,看他味如嚼蠟的樣子屬實有點暴殄天物了。怕兩人沒吃飽,李英又洗了個蘋果切成小瓣放在盤子裏端了過去。
房間裏很安靜,除了幾聲咀嚼蘋果的聲音,隻剩下窗外呼嘯而過的風聲。
好在桃桃白天可能沒怎麼睡消耗了太多精力很快就打著哈欠鑽進被窩睡著了,懷裏抱著李英剛給他買的毛絨玩具,是一隻粉色的長鼻子小象。
李英確定小家夥睡著了又給他蓋好被子才輕手輕腳地拉開板凳坐在桌前。王文文本來想下床去客廳支床睡,被李英阻止了。
一大一小都受了驚,別折騰了,一起睡得了。
台燈發著昏黃的燈光,燈泡裏的鎢絲像是燒了太久,跳了幾下光線變的更暗了點。
李英把包裏的書和資料一本本掏出來,摞在一起,在桌上堆成了高高的小山。有幾本書沾上了雨水,李英正拿著衛生紙耐心地擦著,像是取完經又掉進通天河,先前的好心情蕩然無存。
李英胡思亂想著,今天真不該出門。
“我其實……”黑暗裏響起王文文空洞洞的聲音,很低,低的像呢喃,低的李英得側耳用力聽,“更害怕別人發現那個秘密……”
李英愣了一下,很快反應了過來他口中的秘密是指那個地方有些隱疾。
她已經在隻言片語中拚湊出了大概:一個男孩的身體缺陷被人發現,並且以此為要挾越陷越深。
李英以前看過一個帖子,發帖的是一群崽種。那時候互聯網才開始普及,網絡監管也沒那麼嚴,發什麼的都有,這群人臭味相投,分享互相pua女友的經曆。無非就是拍下了一些不雅照以此為要挾,有的要錢有的要人。李英記得有個人說他前女友就算結婚有小孩了還不是一樣隨叫隨到,隻因為他手裏有一段視頻。李英舉報了那個帖子,衷心希望隻是他們的口嗨。
那麼,王文文有沒有向外界求助呢?肯定是有的,他那樣期盼李英的到來,懇求她不要走。他失去了生父,施暴者又是繼兄,繼父不太可能為他出頭,他唯一能求助的是母親……
但以那天兩人上門的情形,繼兄和母親的關係顯然非常好。
在這個怪異的世界裏,荒誕的猜想反而更可能是真相。
於是,李英甚至沒用疑問的口氣,她平靜的敘述著:“她是知道的。”
這個她是誰,不言而喻。
王文文的沉默更加驗證了李英的猜想。
李英感到有些難過,她不知道是在難過王文文遭受的苦難,還是難過這個畸形的世界本就不應該存在。
這個世界對她沒有惡意,卻把她的那一份全加在了王文文的身上。她已經發覺這個世界裏對方身上融合了許多她的過往。一樣不稱職的母親,一樣的身體缺陷,一樣的遭受暴力。
她不想繼續了,她可以扮演任何角色,反派也好,炮灰也好,工具人也好,但她希望王文文是快樂的。他明明不該被這麼傷害的,他明明,一直都是那麼好的人。
李英崩潰地捂著臉痛哭起來。
王文文不知所措地看著眼前掩麵哭泣的女孩。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哭,又為什麼會這麼難過,但他又知道,這個女孩是在為他傷心,在空曠的黑夜裏,悲慟至極。
明明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卻在淅淅瀝瀝的雨聲裏聽見一聲高過一聲的哭喊,他仿佛聽見她在質問這個世界為什麼要這麼對他。可惜沒有人回答。
女孩抬起頭,掌心裏未幹的淚水像是世間最潔白的鹽。王文文想,這鹽嚐起來一定也是最苦澀的。
女孩又開始說奇怪的話,她說:“人的大腦裏住了兩位先生,一位是長得像海馬的海馬體先生,一位是長得像杏仁的杏仁核先生。海馬體先生負責儲存畫麵,杏仁核先生負責配音,他們一起合成一段記憶。”
“拜托杏仁核先生配一段歡快的音樂。”她緩緩站起身,俯身在他額頭落下輕輕一吻,“你該睡了,王文文,做個好夢。”
震驚撐大了他的雙眼,額間保留的觸感卻讓他昏昏欲睡,王文文覺得她一定會魔法,帶著那個吻,他很快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