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 章 蕉鹿自欺(3 / 3)

她聽見同學們說第一百名同學是懦夫,隻是高考失利就喝農藥,大不了再複讀一年。一點點挫折都受不了,怎麼接受社會的毒打。

再後來李英見到了第一百名同學的母親,那是個滿手老繭的女人,歲月的風霜把本就不精致的臉雕琢得更加溝壑縱橫。她是來領賠償金的。

李英聽見她說,還得趕回去種花生,家裏還有個小的沒人管。

李英覺得同學們說的都不對,第一百名同學是勇敢的。

真正的懦夫是不會堅持學物理的。

她才是那個懦夫。

正如歌詞裏唱的那樣——“背棄了理想 誰人都可以。”

她沒等到王文文,也沒打聽到對方的下落,有說他沒參加高考的,有說他出國的,有說他留學的。這讓李英的思念在天空盤旋沒有具體的方向。

她後悔了。明明自己應該再耐心一點,再好奇一點,再勇敢一點。

*

夢到這裏並沒有結束,而是憑空多出了一個橋段。是她去參加王阿姨再婚喜宴的場景。這是沒發生過的,完全不存在的,虛擬的情節。夢裏的她不再以旁觀者的視角圍觀記憶,而是獲得了對身體短暫的部分自主權。

你可以理解成是在玩遊戲,在經過一段不能跳過的漫長回憶後,可以做一個名叫“參加婚禮”的支線小任務。首先得去一個昏暗的發廊,門口三色燈詭異的旋轉閃爍著,仿佛在提醒,這裏在中世紀是可以放血治病的曆史淵源。李英讓Tony老師做了一個類似愛因斯坦發型的玉米燙,其實做什麼發型也是不能選的,李英試過,這個理發師隻會玉米燙。李英有次要求給她理一個光頭,理發師微笑著說好的,然後依舊給她變出一頭玉米燙。李英更願意稱它為雞窩頭。Tony老師還會搖晃一個豔紅色的摩絲瓶,擠出一大堆泡沫糊在她頭上,說是給頭發定型。頭發很快變得油膩膩的,風格很像後世流行的島國濕發風。潮流是個環,誠不欺她。

緊接著她會莫名其妙出現在一個婚禮現場,不是白婚紗的西式婚禮,是紅色的中式婚禮,所以沒有浪漫的撒玫瑰花瓣環節,撒的那種“布靈布靈”的亮片。接下來,她會在漫天飛舞的亮片中,看到了一個麵無表情的王文文。這個時候,李英就可以自由活動了。這個夢已經重複過很多次,她做出過很多不同的事,像是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又或者述說對他的思念,但這個王文文像是個不會互動的npc,什麼回應也不會有。

時間久了她就不說話了,隻安靜的平靜的感受著短暫的相處時光。

這一次,李英依舊沒有說話。其實她想跟王文文說自己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遇到了一個很像他的人。但想到他不會回應,就失去了分享的勇氣。

夢到這裏差不多就要結束了。

李英心想,這麼快要結束了啊。

李英看著眼前這個麵無表情的王文文,彩色的亮片掉落在他發縫間,李英想,還好這裏不是現實,不然清理起這些亮片得洗好幾遍頭,她這雞窩頭想清理幹淨亮片得直接剪掉。想到自己現在的狗啃頭,李英覺得有點好笑,她忍不住開口道:“我今天好看嗎,專門為了見你做的發型。”

“好看的。”

李英本就是隨口一說,冷不丁聽到了一個回答。那個聲音像是許久不曾轉動的生鏽齒輪,失真到李英以為是她臆想出來的幻聽。

麵前的王文文又開口了:“好看的”

“唉?”“你活了?”

李英預感時間快不夠了,她直接問了最想問的問題:“當年你怎麼搬家了?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我出院就找不到你了!”

“出院?”

“是啊,我膝蓋碎了,住了一個多月院……”

“原來是這樣啊。”麵無表情的王文文忽然笑了起來,“我知道了。”

夢到這裏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