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會靜物默寫隨便拎一個出來都堪稱藝考噩夢套餐——“用以下物品組合完成一幅色彩靜物畫。一個不鏽鋼水壺(壺蓋及把手為黑色），一個盛有半杯淡黃色茶水的玻璃水杯，兩個玻璃果盛（一個盤內盛有若千山楂，另一個盤內盛滿花生），一根剝開部分皮的香蕉，三個桔子(其中一個剝開部分皮），三草莓，一塊白色村布，一塊淺灰色村布。”
李英一直以為自己素描比較好，這種錯覺跟她覺得自己數學差一樣，是源於每次考試色彩分總比素描低。換句話說，是色彩分低讓她以為自己比較擅長素描。那會學校有三個專業老師，一人帶一個班，一個班七十多號人。每學期末的專業考試就是把畫統一收上去，三個老師一起打分再排名挨個點評。跟省統考分一樣，李英的專業成績一直是中遊，不好也不差。這已經是她加倍努力的結果了。前麵也說過，她根本不擅長畫畫。畫得死板、匠氣、沒有悟性、沒有靈氣，就是老師對她的評語。
你猜怎麼著，從省統考到單招，李英的色彩永遠比素描高，高的還不是一兩分。而她的高分素描考試內容清一色全是靜物。
這其中的心路曆程，李英能單獨寫本散文集。總之她平靜的接受了自己不擅長畫畫的事情，最後不掙紮了。就像她數學不好，隻能盡力學，能力達不到也沒辦法，畢竟不是個唯心主義社會。
單招考試在李英眼裏其實跟學校組織的期中期末考試沒什麼區別，無非是考生變多了，一樣要打分出成績。
李英覺得必須打分的原因是同一個省有好幾個考點，同一考場報的專業又不一樣，總之得靠分數分出個高低。
分數隻是一個數字，並不代表什麼。
這是一直以為自己數學很差、一直以為素描更好的李英悟出來的人生真諦——分數就是一個由阿拉伯數字組成的屁。
單招考試過線，學校會發合格證。通常每個專業外省的隻會收一個，但會發七八張合格證，最後看綜合成績來錄取。競爭很是激烈。
李英收到了幾張合格證，其中一個是老師口中的好學校。分數是踩線過的，她本來沒抱什麼希望。第一誌願填了隻是老師讓她必須填而已。她其實是奔著第二誌願去的，是新疆的一所學校，離家足夠遠。
但是她被第一誌願錄取了。
學校要求把收錄取通知書的地址填成學校的，美其名曰是怕丟。這導致每個學生必須等通知集體返校拿錄取通知書。你也許會問，就不填學校的地址會怎麼樣？會沒有畢業證。它們兩個是一起發的。
通知書是要去校長辦公室裏拿的，每發一張校長就衝著麵前的喇叭說點什麼，那個喇叭連著校園廣播，聲音傳的很遠。
說的無非是恭喜金榜題名，蟾宮折桂之類的場麵話。
但是校長是個陰陽大師，他一看到李英就兩眼放光，他衝著大喇大聲嚷著：“恭喜李英考上大學，是學校有史以來第一個考上的。”
接著他又開始陰陽怪氣：“李英呢，就是聽勸，乖乖去學藝術了。走藝考現在考上個好大學，不像有些人不聽勸，現在三本都沒得上。”
李英知道他在刺誰，她覺得對方不該說這些話，這是對第一百名同學的傷害，也是對她努力的不尊重。但最終她隻是沉默著領到錄取通知書，然後安靜地坐在校長室外的長椅上開始漫長的等待。
她在等王文文。
沒在光榮榜上看到王文文，想等他來領錄取通知書。她並不是好奇對方考了什麼學校，也不是想炫耀自己考了什麼學校。她隻是想日後思念對方的時候，有個具體的方向。
當然了，她最後什麼也沒等到，發生了一件意外，前麵提過的，第一百號同學自殺了。
第一百名同學走的很決絕，他衝進校長室喝下了一整瓶百草枯，沒給自己留一點後悔的餘地。
接著是連綿起伏的尖叫聲，一陣兵荒馬亂後他被抬上救護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