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她聽到了更多關於王文文繼父的補充資料。從很帥的大叔變成很有錢很帥的大叔再到很有錢很帥的韓國大叔。
就像“懶婦魚”的故事,不斷更新著版本。
同學們都羨慕王文文有那樣一個繼父,每天開豪車親自接送他上學,風雨無阻。
他們都說王文文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孩,以後說不準要跟繼父回韓國繼承家業。
李英是不信的,她不信的是“王文文是最幸福的男孩”這一點。
曾經有一次,她短暫蹲到過王文文,她剛開口喊他,對方就像看見瘟疫似的躲進了男廁所,李英腿腳不好沒追上,隻瞥見對方眉宇間難掩的憂鬱。
她覺得王文文並不快樂。
那時候,正流行一部武俠電視劇,叫《雪花女神龍》。走讀的同學會回家偷偷看,到學校就會圍一起熱烈討論劇情,她們討論最多的是裏麵那位坐輪椅的神醫。清秀俊美,翩翩公子,點塵不驚,各種讚美之詞不要錢的往上丟,毫不誇張的說一堆女孩排著隊恨不得馬上嫁給他。李英後來在小賣部的電視上看到了那位神醫,外號賽華佗,跟傳說的一樣英俊。他有一對彎彎的眉毛,明明很適合笑,但李英覺得他看起來並不開心。
她問老板:“賽華佗怎麼看起來不開心?”
老板不耐煩地看了一眼電視,“剛被女主拒絕了。”
李英很驚訝,這麼英俊的男人也會被拒絕的嗎?李英不解地問:“他怎麼會被拒絕?”
老板理所當然的回:“他又不是男主。”
李英更驚訝了,被很多女生喜歡的神醫並不是男主。離開的時候她聽到老板小聲嘀咕:“也不知道你們小女生怎麼都喜歡個殘疾人。”
李英覺得那天看到的王文文就像賽華佗一樣不開心。縱然萬千寵愛集一身一樣會被喜歡的人拒絕,也會不開心。
李英想知道王文文為什麼不開心,於是計劃蹲他第二次。她人生第一次逃課,是為了堵一個男孩。
前幾年李英那片城郊招商引進了一個韓國輪胎廠,廠房很大一片,一排排大煙囪夜裏孜孜不倦地冒著黑煙。他們說王文文的繼父就是那個輪胎廠裏的一個領導,還是韓國駐派來的高級技術人員。那輛接送王文文的奧迪車就是對方從韓國開來的,上的還是黑牌。傳的有鼻子有眼。
李英是在那輛奧迪車旁邊堵人的。她其實不認識什麼奧迪,隻記得同學說那個車屁股蓋上有個100,看起來很貴。
她一輛輛找過去,發現了那輛後麵有100的黑色轎車,也看見遠遠走過來的王文文。
他看上去更憔悴了。李英還來不及開口,轎車的車窗忽然搖了下來。黑漆漆的駕駛室裏露出半張刀削斧刻般的側臉,應該是很英俊的,但突如其來的直覺卻叫李英不禁後退了一步。
那個男人緩緩轉過身,露出完整的一張臉來。是同學們口中的帥大叔,但李英分辨不出是不是韓國人。他的眼睛不大,漆黑一片,像是寒潭深淵。
李英想,真是個鍾樓怪人。
“你同學?”男人用一種古怪的口音,說著莫名其妙的話,“是個女孩啊。”
李英順著男人的視線,轉頭看見了王文文。
王文文板著臉說了一句,“不認識。”
然後打開車後門上了車,全程沒給李英一個眼神。
關門聲很大,她聽見王文文在車裏催男人快點走,仿佛外麵站著的李英不是人,而是什麼髒東西。
車窗緩緩升起,伴隨著男人的嗤笑,車被發動起來,緩慢駛離,消失在地平線上。
黑乎乎的車子像個會吃人的怪獸盒子。它吞掉了王文文。
李英意識到,他們真的不一樣了。
她想起多年前,小學班主任說的那句話——“你倆就不是一套的,硬湊一起幹什麼?”
一語成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