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終於打累了,停下來大口喘著氣,像頭中場休息的鬥牛。他用棍子戳了戳躺在地上不能動彈的李英,叫她滾起來別趴在地上裝死,丟人現眼。母親抱著臂站在旁邊看著,就像在看廁所裏那條蛇。李英氣若遊絲地喊著疼,父親卻以為她在裝。那天她躺了很久才被送去醫院,膝蓋已經烏紫色一片,片子拍出來一看,膝蓋碎了一塊。縫了八針打了鋼釘和石膏。這麼一躺就是兩個月。
父親沒有為她碎掉的膝蓋懺悔,他認為一切都是李英自己不小心搞出來的意外。他語重心長地教育李英:“別怪爸爸,我也是為了你好,學畫畫能有什麼出息?你學文考個師範出來當老師才是正道!”
李英沒有說話,隻是望著窗外發呆。隻可惜外麵光禿禿一片,沒有水杉樹。
她又想起了一些往事。
小學時候,學校總會發一些電影票,隻能去指定的電影院看電影。李英還記得那個電影院是由戲劇院改建的,偶爾也會有雜技表演。有次母親聽說來了雜技團硬拉上李英非要去看。說是雜技團,其實也不過是七八人組成的草台班子。一對中年夫妻領著幾個孩子,表演的是那幾個孩子,大人在旁邊指揮。李英不覺得跳來跳去頭頂碗的表演有什麼好看的,她認為這些孩子應該跟自己一樣去學校讀書。很快她就坐不住了,借著上廁所的借口溜走了。她寧願在廁所玩水龍頭也不想回去和母親坐在一起看無聊的雜技。她在廁所磨蹭了很久才回到座位。剛坐下,母親就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跟她分享:“你剛剛錯過了一場好戲,那個女孩沒頂好碗,把碗摔了,回去肯定要被罵死。”
李英看著母親的笑容,不知怎麼的就聯想起她半夜喊自己起來看蛇時的神情,幾乎一模一樣。李英不信那個女孩會被罵,同時又擔心女孩會不會摔傷了。仗著人小,她偷偷溜進了後台。在那裏,她真的看到中年女人在罵一個女孩,罵的很難聽,一邊罵還一邊上手擰她胳臂上的軟肉。李英也被母親擰過,那很疼,還會發青發紫。那個女孩沒有哭,麻木的像是早已習以為常。李英是恐慌的,她的心在哀嚎。她錯誤的以為,天底下所有小孩做錯事都會被懲罰的。
李英怪父親嗎?怪的。就算全天下小孩做錯事都會被懲罰,她又到底做錯了什麼事以至於一直被懲罰呢?
黑夜夾雜著寒風。
李英怎麼也想不明白。
唯一慶幸的是當時是暑假。
期間王文文一直沒來看過她。那個時候是還沒有手機的,李英也聯係不上他。
李英一邊傷心王文文不來看她,一邊又慶幸他不來。他不來肯定是不知道,不知道也好,別髒了他的眼吧。
或許王文文暑假出去玩了也說不定。
李英在一天天等待、一次次期望落空後孩子氣地決定:出院後要跟王文文絕交三天,三天不理他。
可真等她拆了石膏能出院,早就把絕交的事忘到九霄雲外。她剛到家就迫不及待地去隔壁找王文文。
隔壁大門緊鎖,問了才知道是搬走了。
王文文不見了。
這是潘多拉魔盒打開後第二件不幸的事。
因為鋼釘還沒取,沒辦法騎車上學,家裏給李英申請了住校。
李英開始是很生氣的,自己住院王文文不來看自己,搬家也不留個口信。沒有人告訴她,王文文曾經瘋一樣地找過她,要不是母親後來說漏了嘴,她永遠不會知道,在王文文眼裏,先不見的是她。
什麼都不知道,誤以為王文文先不見的李英回到了學校。王文文來找她,她賭著氣避而不見。
開始真的隻是賭氣,李英決定下次王文文再來找她就和好。隻是當時新學期已經開學半個月了,她忙著辦住校,準備生活用品,補拉下的文化課,還要買畫具準備專業課,太多太多的事讓她忙得暈頭轉向。等她閑下來再去找王文文的時候,這一次換對方不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