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衣服也快被打爛了,尤其是胸膛和腹部受刑最嚴重的部位,衣衫已然襤褸。那裏的傷情不容忽視。
懷信給秦淮解開腕上鐵索時,更是揭開了一點重傷的邊角。
她整個腕子都快勒爛了,手腕外側肉少的地方森森見骨。整個手掌腫得饅頭似的,而且發紫,每根手指都像顏色詭異的小胡蘿卜。
她是憑這雙手吃飯的人,懷信忽然有些不忍心看了。
“我不知道……”他出聲想要道歉,甚至忽略了不遠處正看著他倆的顧成璧下屬。
“不,你是故意的。”秦淮壓低聲音,看著懷信的眼睛道,“你就是知道他對我態度與對別人不一樣,才把我推出來的。”
恰巧手銬開了,秦淮甩開懷信的手,手掌化膿的液體沾在了懷信的袖口上。
懷信聽了她的話,心裏不知該喜還是該悲。
喜的是小變態身上重現了鮮活的怒意,不再是一潭死水,悲的也恰恰是她的憤怒這樣濃烈,想必很難化解。
秦淮腳下踉蹌,卻說什麼也不願懷信碰她。懷信隻得高聲喊旁邊的錦衣衛來扶住秦淮,自己站在一旁,深深地看著她。
“別看了,”秦淮道,“我養幾天就好。從前受過的傷比這重多了。”
秦淮連日受刑,腳掌沾不到實地,腿都是軟的。錦衣衛架著她進囚室,剛一放開,她就癱倒在幹草堆裏,整個人緩緩地蜷成一團。
像一隻受傷的流浪貓,蜷縮著舔舐傷口。
顧成璧甚至主動請位郎中給她看傷。郎中給秦淮上藥後過了一夜,她在囚室休整一番,麵容終於不再像紙一般慘白。
清晨,燕傾便來到獄裏看秦淮。為了交托邱大人給他的東西,明光不得不親自去接燕傾。
安順府衙的後門停了一架通體由酸枝木做成的馬車,車上木輪呈紋絲狀,紋理纖細,還伴有不規則蟹爪紋。車沿上掛了半尺長的精絲流蘇,真真騷包得很。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撩開了妝花緞麵的車簾子,顯露出簾後一身華服的美目少年。
那少年扶著車轅下車來。
明光這才注意到車轅上竟也雕花,花樣的凹凸麵又都用桐油保養過,色澤格外鮮亮。連在微熹的晨光下,都泛著一抹矜貴油亮的紫黑色。
車上下來的人比這架富麗的馬車裝飾得還要華麗,渾身上下寫滿了一個字,貴。
茶靡石葉之香,鹿錦鳳綾之豔,不足以比擬他身上赤紅色的華服。院中的修竹一坪或者庭間的梅花數點,這等清冷淡雅的意象統統與他無關。他是極濃豔、極張揚的。
如果拿飾物作比,他就是掐花堆累的金絲冠,而非玉佩;如果拿花木作比,他就是搖曳一樹的藍花楹,而非寒梅。
他生得高大頎長,麵容卻秀美異常。最驚豔是少年的眉眼,柳眉暈殺, 秋水剪瞳,有神而含情,襯得他鮮妍的容色都顯出不俗來了。
明光心中輕哼,燕傾渾身上下,僅這一雙眼有幾分秦淮的神韻,讓他看著還算順眼。
明光引著燕傾進入牢房。
牢門一開,燕傾便飛身撲到了秦淮身前。
秦淮下意識抬手,想要撫一撫燕傾紛亂的額發,可是沒伸到他麵前就又把手背到身後,藏了起來。
燕傾沒有得到她的撫摸,顯然有些失落。他很快主動湊上去,在她容身的幹草堆裏大大咧咧坐了下來,一手攬住了秦淮的肩。
“姑姑想我了嗎?”他湊過頭去嘻嘻笑,硬是把毛腦袋伸到她的跟前。
秦淮將他的手輕輕抖開去,小聲嗤他,“多大的人了,還賣乖。”
“他怎麼還是這副輕浮樣子?”明光不滿地輕哼,“你看他穿的什麼衣服。誰家好人平日裏總穿大紅大紫。”
秦淮聽見了,忍不住回應道:“少年人,愛華服,愛美眷,本是天性,又有什麼錯處?”
明光:“他就是被你慣的。”
秦淮:“我家小孩我管著,犯不著你來說這話。”
燕傾聞言,在秦淮看不到的地方衝明光狡黠一笑。
“他哪裏還是個孩子啊,師妹你睜開眼看看!”明光撫額哀歎。
說著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囚室,留燕傾和秦淮自己說話。
與此同時,錦衣衛派往貴陽的人帶著一包信件回來了。天龍屯堡監軍府裏一下子炸開了鍋。
當天,全府的人就聽到關押宋孝仁的柴房傳出了殺豬般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