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們的爸(3)(1 / 3)

剛一見到爸爸,哥哥還有點拘束,爸爸也是,那也許是因為我的關係。但隨後哥哥就放肆起來了,他和爸爸,生啤酒一大杯一大杯地灌下去,然後,哥哥的眼睛紅了,一直紅到脖子根,胸口,手背,都是紅的。爸爸就指點著哥哥,十分親愛地說:

“這小子,酒量是越來越大了。”

沒有一點點責備的意思。

哥哥呢,做出瞪眼癟嘴傻笑狀,大概他也許真有些醉意了。我說:

“別喝了,哥。”

爸爸安慰我說:

“沒關係,惠惠,啤酒是發散的,所以,喝了臉會紅得特別快,喝酒發散才好哪!”

但是爸爸的臉為什麼不紅呢?難道他的酒量大?他要喝多少才會臉紅?他是喝了多少酒才跟媽媽離婚的?

這一頓飯從正午十二點吃到兩點多才結束,大家要走了,站起來時,我又看著哥哥,我沒有別的意思,我的眼神隻是在詢求哥的意見,我們是不是就向爸爸告別了?或者還有什麼節目?比如走走公園,看看電影,甚至於到爸爸的住處去看看什麼的。但是哥哥誤會了我的意思,他斜頭傻笑說:

“怎麼樣,寫信報告媽說我跟誰學會喝酒了?”

“那可沒準兒!”我也不甘示弱。

真的,我如果真的告訴媽說,哥哥在台中念了兩年森林係,沒學會種樹,可學會喝酒了,喝得渾身像烹大蝦,通紅通紅的。媽知道準要急死了,當然我是不會告訴她的。但是我確實該給媽寫信了。一到台中是哥哥先寫了封信,報告我平安抵達正在辦理注冊住宿的事情。

是星期四來的,星期五,星期六,今天是星期日,四天了,該寫一封長長的、詳細的信給媽媽,好讓她在臨睡前慢慢地一遍遍地看,像每次看哥哥的信一樣地享受著。

拿出這本薄翼般的航空信紙來。

媽:

怎麼接下去寫呢?

我沒有離開過媽,哥在沒來台中入學以前,也沒離開過她。記得當哥哥初來台中時,媽擔心得什麼似的,臨走時囑咐他不要騎車,不許他打太多的球,讓他到八卦山去實習時,要留心樹林裏的蛇,哥哥不像是在聽媽媽講話,倒像是聽一個小孩子說話,他笑著說:

“死不了,您放心吧!哪兒就輪到該上八卦山實習啦!您給排的課呀!”

現在輪到我了,又是到台中來進大學,這也是再巧不過的事。媽雖然習慣了哥哥兩年來在外麵獨自的生活,但是當她知道我也將在大度山上度過四年大學生活時,確實是很舍不得的,她在言語中也很希望我放棄保送再報名聯考。我不是也很想放棄的嗎?也是為了舍不得媽媽的呀!但是哥哥力勸和自己懶得再準備功課,就一狠心決定到台中來了。

這時卻想念媽媽了。真想念。她在做什麼呢?和爹爹在院裏乘涼聊天嗎?爹爹是不怎麼講話的,每天晚上我和媽媽在絮絮叨叨地談,爹爹就在屋裏看他的工程書——一個嚴肅而負責的人,熱心公務,與人無爭,在工作上、為人上,是得到褒獎和讚揚的人,但是卻不能贏得他繼子的親近。

哥哥說過不止一次了,“總覺得他缺欠點什麼,你說是嗎?惠惠。”

也許我們不應該太苛求一個並不是親生我們的父親,哥哥的這種感覺如果無節製地流露出來,那對於媽媽總不是一件頂好的事情,我不願這樣,所以我說:

“哥,不要這麼說好不好?他並不缺欠什麼,而是我們缺欠了什麼……”

“我們缺欠什麼?”哥哥急了。

“哥,我們不過是身體缺欠了他的血,所以哥你才……哥,有些事要客觀地想一想……”我雖然這麼說,但是哽住了。

我知道,我們都敬愛母親,但是心情在某些時候是很寂寞的、彷徨的,尤其是哥哥。他是一個男孩子,在家裏卻沒有給他鼓勵、給他快樂和跟他親熱的男性。看他今天和爸爸的情形是多麼的不同,那樣放任、那樣豁達、那樣快樂。在台北我們家裏,我從沒見他這麼開心過!

哥哥現在是快樂的、健康的、安全的,我應當寫信告訴媽媽,我的見證,可以使媽媽得到安心,知道她的兒子兩年來在外麵的生活是不必擔憂的。但是我應當怎麼告訴媽呢?

我先這樣寫:

哥哥在我到台中那天,已經寫信報告您了,我很好,您別惦記。一切入校手續都辦好了,也搬進了女生宿舍。林姨介紹的牧師辦公室的呂小姐,也見到了,她像林姨一樣,說著清脆悅耳的北平話,和藹地照顧我,問我需要什麼。其實媽您知道,我不需要什麼,隻是想您。我希望我的思家病,很快地好起來,能像哥哥一樣的過著快樂的日子。快樂時日子會縮短的,四年就不至於有煎熬的感覺了。媽您說是不是?

大度山的風大,我剛來三天,還不大覺得,也因為還沒上課,整天都和哥哥在台中玩的關係。今天中午和哥哥到一家小館子吃螃蟹,哥哥學會了喝酒,他好開心,您猜我們在小館子裏和誰在一起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