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2 / 2)

一九五八年以前,集體經濟一直向上,還沒有出現過大的波動。但一到年底,吃食堂吃掉了集體儲備的糧食,大辦鋼鐵讓地裏沒收,原本已有些生氣的大地上,便開始了“自然災害”。

集體的優越性再好,拿不出糧食來飽群眾的肚子,空話說了也就不再產生作用。因此在政策上有了一些鬆動,讓大家渡過這難堪的歲月。也就是在這一時期,市場有了些生氣。市場的活躍有人認為是好事,有人卻認為是壞事,陳永貴就是不讚同的。重農抑商幾千年,官方也在那一時期將“工農商學兵”的老提法改成了“工農兵學商”,這些都得到了陳永貴由衷的讚同。一次他去大隊辦公室,看見許多人在小賣部買紙煙。這煙擺在這裏許久都沒有人買,怎麼突然這麼俏了?

他的政治嗅覺讓他發現了不正常,一問,有個人就說,縣城裏有人用一斤大棗換一盒煙,劃得來。他當時沒有吭聲,等到吃晚飯時,又在那個飯場,陳永貴說話了:“你們用紙煙換紅棗的聽著,這事不能辦。過去我們鬥地主,鬥富農,就因為他們富的不合理。你們想,那些用紅棗換紙煙的,便宜他們才這麼做。他們把紙煙拿到別處去,又會賺比一斤紅棗更多的錢。這就是不勞而獲。”

今天看來那是市場經濟,那時看就是投機倒把;用紅棗換紙煙再到別處換更有價值的東西,今天的評價是能人,那時看就是奸商。那些老貧農們,提起解放前就有一肚子火,也跟著講起誰誰當初是怎麼賺的,誰誰是如何剝削的,買紙煙的事就變成了一場階級教育。最後他還囑咐一句:“我再說一遍,不能幹。”

這麼一弄,誰還敢再去換?

這還不算完。他還要追根溯源,看看到底為什麼會出現這種事情。天下人正在餓肚子他看不清嗎?

不可能。但他以‘現在沒有糧食吃,首先應該搞好生產,而不是鬆動市場,市場的鬆動是資本主義在複辟。他對這種事看得很重,專程跑到公社找黨委書記,談出了當前的動態和他的憂慮。那位書記含糊其辭說,要對社員加強教育。盡管他神經緊張地控製著大寨,但大寨外的波動勢必影響到大寨。有一天,一個傳給他一個信息,平定縣一個地方收買穀草穀糠,價格不錯。陳永貴斷然拒絕:“我們不能搞投機倒細”不出去,卻有人找上門來。就在那幾天,來了一個買穀糠的。那人找到陳永貴,問他穀糠多少錢一斤,見陳永貴不開口,那人主動說,兩角一斤行不行?

陳永貴那時還沒有想好,說不行。那人不再說什麼,走了。過了兩天,那人又來了,找到陳永貴說,兩角不行,那就三角吧。陳永貴還是說不行。那人問,你到底賣多少錢一斤?

陳永貴說:三分。接著他又補充:“不過不賣私人。”

多少地方斷糧了,多少地方正發生著餓死人的事件,即使魚米之鄉的南方,也呈現出一片死氣。大寨有糧,還有剩餘的穀草和穀糠,這對於那些揭不開鍋的人來說大寨簡直就是天堂了。這消息一傳出去,許多人找上門來。陳永貴為了表示他對集體的信任,也為了在人們腦子裏牢固集體的觀念,賣穀糠穀草時要求憑大隊的介紹信。介紹信還不好弄?

無論是公社還是大隊,你隻要弄得到飽肚子的東西,要什麼介紹信都可以給你開。因此來的都拿著介紹信。他果然就按三分錢一斤賣了出去。一車車的穀糠和穀草往外拉,陳永貴覺得他是真正按共產主義的要求幹了,內心很平靜也很愉快。但他不明白,那些穀草穀糠拉出大寨以後,將如何處理呢?

那些打著公家牌子來買的,果然真的是公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