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生,就是不斷被一個個重要之人放棄的小醜劇吧。
滿院寂靜。
簷下女子裙裾隨風飄搖,人卻巋然不動,如寒竹傲立冰雪,風雨不摧。
她既未哭泣,也未失態怒罵,隻是極淡地笑了笑:“我都已經進了冷宮,尊貴的皇後娘娘,還有什麼要來指教呢?”
雙眸無一絲畏怯,無一絲卑弱,即便淪落至此,竟也依舊矜傲如初。
都到這個時候了,還不肯低頭!
熟悉的憤怒湧上心頭,梅若卿抬手“啪”地一掌,嘶吼起來:“賤人,你還敢這樣清高!你可知皇上現在有多寵愛我?!我看你是活膩了!”
“我不要的東西,就不必拿來炫耀了。”
死有何懼?十年前大婚的那個夜晚,她就已經死了。
“你,你——”梅若卿麵龐漲紅,眼中妒恨翻滾:“敗了就是敗了,說什麼不要?你要有這個本事,怎麼還淪落至此?怎麼不掙紮了?”
怎麼不掙紮了?
梅清竹微微地笑著。已經死去的人,再多的金銀珠寶,再濃的帝王恩寵,又有什麼差別?
何況那恩寵——
眼前昏昏然又是蕭玳那張冰冷暴戾的龍顏。
小產七天,他便在禦書房召幸她。
嫁入四皇子府十年,從側妃,到嫻妃,再到嫻貴妃,她謹守本分,事君恭敬有加,換來的卻是十年如一日的侮辱和踐踏。
他說:“人人皆道八皇弟仁誼敦厚,豐神俊朗。嫻兒以為比朕如何?”
他笑:“叫一聲,讓朕聽聽。”
他誌得意滿:“想當年八皇弟春風得意,多少閨秀暗中心許,嫻兒恐也不能免俗吧?卻不知如今在嫻兒心裏,是朕厲害,還是他厲害?”
無盡的毆打,淩辱,暴虐。
“你可知,今天是八皇弟的忌日?”
“嗯,若是朕沒記錯,恰好也是你小產七日吧?”
“朕這樣待你,你可有怨?”
她記得自己終於受夠了這整整十年的踐踏,她突然暴起,狠狠將他推下去。
她拔下發簪,雙目圓睜,使盡平生力氣刺向他!
可惜啊,她這樣一介弱質妃嬪,又如何能殺死一個自幼習武的君王?
她從此成了冷宮罪妃。
耳邊響起梅若卿幽冷的笑:“是了,我忘了,你已經徹底失了寵。”
“上上月皇上傳你去侍花你托病,上月皇上給你送吃食,你連盤帶碗砸了,昨兒皇上給你賜褻衣,你當場絞碎。哈,進了冷宮竟還敢這樣放肆,三番五次,你以為還是你受寵之時?你以為皇上就不會殺你?”
“本宮實話告訴你吧,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是皇上親口下的令。哈哈,賤人,你放心,我一定讓你好好受用一番再走,也算全了你我二十五年姐妹之情。”
嗬——
梅清竹神思回轉,目光在梅若卿那張芙蓉麵上轉了一轉,忽地轉過身往牆上一撞,登時大朵鮮血綻開,人已經軟綿綿滑在地上。
生亦何歡...
死亦何苦耶?
“啊!拉住她!”
“該死!一群沒用的東西,太醫,傳太醫!梅清竹,你這個賤人,誰許你這樣死了!”
“啊!!大膽!你們是何人,竟敢擅闖宮禁!”
一片嘈雜間,她雙目睜得渾圓,視線迅速渙散。
一滴殘淚在眼角徘徊,卻終究沒有墜落。
靈魂飄起的最後一刹那,眼前是一片廣闊無邊的湖泊。
湖邊少年轉過頭來,朝她微笑:“我是...蕭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