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夏，梁夏，醒醒，醒醒，到了，下車了......梁夏。”一隻手在不停地搖晃著，梁夏的頭異常暈，惡心，難受極了。
“別搖了......”用裏揮開那隻手，梁夏睜開眼，母親正在看著她，滿臉不耐煩。
“媽？......媽！”梁夏震驚地看著眼前年輕的母親：二十七八歲的樣子，綁著兩根粗辮子，劉海整整齊齊地，穿著一件的確良上衣，粗黑布褲，黑色的布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瞬然發現自己正在一輛老舊的三輪車上，車上擠滿了人，那些人穿著都灰樸樸的，都很樸素。
李蘭月不耐煩地用空出的一隻手把大女兒拽下車，“都不知道在發什麼呆，叫了半天都沒反應。”另一隻手則輕輕拍撫趴在胸前肚兜裏的哼哼唧唧地五個月大的小女兒。
司機已經把行李放在公路邊上，正等著李蘭月給車費。
“謝謝”，李蘭月對司機笑笑，隨手從衣兜裏把車錢給他。車隨即開走了。轉過頭去看大女兒，還在那呆呆地站著，心頭不由一陣火，一手往她的頭拍去。“你在發什麼呆？我和你爸都沒你這呆性，真不知道是從哪遺傳的。乖乖站好，等你爸爸過來接我們。雨還下不大，不怕。”說完她自己也發起呆來。
梁夏不理會母親的不耐煩，她依然在震驚當中。這一幕在她的回憶裏曾經清晰無比的存在過，那年，1980年九月，她才三歲多，二妹才五個月左右，老三還沒出生。她們隨母親到基地農場，父親退伍後所屬單位讓他承包了農場一個門市部。父親退伍後回到地方已經一年多了，就一直呆在農場門市部沒回老家。母親是個很精明的女人，她不願意分居兩地的婚姻生活，再說了連生了兩個女兒，想再要個兒子就必須過來一起。更重要的是老家很多閑言閑語，都在說父親有外遇了。所以梁夏知道母親必定會過農場，在這裏，梁夏生活了十二年。這裏，有著她幸福兼痛苦的童年回憶。
公路的對麵，是一排整齊的桉樹，之後是參差座落在周圍的一些瓦房，有小賣部，有早餐店，維修或其他的店鋪，還有一個小小的菜市場。而這些店鋪的後麵，就是她們將來的新家－－－門市部。
這是錄屬駐地部隊的一個基地農場，有百來戶人家，或是象父親一樣的退伍軍人，或是許多當年上山下鄉的內地人口，現在基本都在這裏定居了。基地農場的土壤是紅色的，主要種植大量的橡膠與油棕樹；水果有雞蛋果和菠蘿。橡膠出門就可以看到整片整片；油棕果除了可以煉油外熟果生吃非常可口；雞蛋果整個果肉呈蛋黃色，粉粉的，吃起來甜中帶軟，感覺跟蛋黃一模一樣；想吃菠蘿的話直接到山上摘下就吃，新鮮多汁。這三樣水果是梁夏童年最甜美的回憶，直至今日也難淡忘。因為是紅土壤，下雨天的道路是泥濘不堪的，穿著拖鞋（本地人一般都會穿拖鞋，不論是晴天或雨天，這是他們的習慣）外出，會帶回滿鞋滿腳的紅土。以前老覺得這些紅土地讓人厭煩，雨天特不愛出去，厭煩了那種每每都要洗半天腳的費勁。然，梁夏現在看在眼中，卻覺酸澀。
雨細細地飄著，天，陰暗暗地，不時伴股風，卻帶股燥熱，讓人的心情有點壓抑。對麵的房子，慢慢在模糊，讓人覺得突然蕭條了起來。
站了有段時間，短發有種膩味在慢慢滋生。她知道，今天要等到很晚很晚，父親才會回來，因為他現在根本不在家，而是在縣城，他情婦的衣服店裏。那個女人梁夏曾經見過一次，是跟妹妹去買衣服的時候經過她的店麵，是個二十來歲的女子，說不上什麼感覺，但不是很漂亮，看起來還蠻和善的。然，她卻不能說，現在的她才三歲多，說些不符合邏輯的話隻會挨母親一頓抽而已。抬眼看向母親，母親的臉繃得緊緊的。她熟悉這個表情，那是代表母親已經漸漸沒了耐心。
“媽，我要回家。”抬頭看著母親年輕的臉，梁夏心底滑過一抹痛。或許，母親比她更明白，隻是有時候當事人的裝聾作啞也隻為了兒女或是愛情。揭穿了也就到頭了，再沒盼頭。母親和父親是自由戀愛，父親雖說是一名軍人，但家境比起母親差太遠，兩人的屬相也不和，外公一直就沒同意過，直到過世心結還解不開。因為那時候，他們的感情已接近盡頭。
李蘭月不耐煩地看了大女兒一眼，這個死男人不知道去了哪裏，明明知道她今天會帶著孩子過來，卻還不來接，咬咬牙，她不願意多想，那些鄉裏人說的話暫時忽略。“乖，再等一會，你爸他，忙。”忙？確實是，忙著找第三者。她知道無風不起浪，這一年多徐遠深的變化她都看在眼裏，不論距離隔多遠夫妻總會有些默契，對方有沒變化女人的直覺是最敏感的，也是最真實的。所以李蘭月知道，她丈夫確實有了外遇。對於當初死活堅持的這份感情，李蘭月第一次感到不確定與少許的後悔。自從大兒子沒有了之後，徐遠深日漸冷淡的態度和兩個女兒的出生，都讓李蘭月內心無比壓抑。農村人誰不希望有個兒子傳宗接代，可偏偏兒子出生不到一個月就沒了，當時那種透徹心扉的痛是無法言喻的。大女兒是兒子走後五年才懷上的，一連幾年沒有消息讓李蘭月幾乎絕望，可希望接重而來的又是失望。大女兒出生三年後還是生了女兒。雖然婆家沒有人說一句明麵上的話，但李蘭月還是明顯感覺那些態度冷淡了不少。畢竟婆家三兄弟隻有梁遠深結婚，兩個大伯哥還沒對象。